我眼皮都懶得抬一下:「不用了,有事直說。」
她眼圈一紅,泫然欲泣。
「我……我只是想跟你說,明天的品鑑會,你不要有太大壓力。」
「血龍袍的品鑑,靠的是天賦和心境,是日積月累的薰陶,不是關起門來死記硬背就能成的。」
她這話說得巧妙,一句話就把我所有的努力貶低成了笨拙的死功夫。
而她,自然是那個全憑天賦的天才。
我還沒開口,李聞邵就連忙走到楚依婷身邊,皺著眉訓我。
「楚意姍,依婷好心關心你,你這是什麼態度?是不是因為沒信心,所以惱羞成怒了?」
「我有沒有信心,明天自見分曉。」
我冷冷地回敬,「倒是你,李先生,我和我妹妹說話,有你插嘴的份嗎?」
「還有,你是沒家嗎?還是你們李家破產了?整天在楚家蹭吃蹭喝蹭睡。」
「你!」李聞邵的臉瞬間漲紅。
楚依婷連忙拉住他,眼淚汪汪地看著我:
「姐姐,你別怪聞邵哥哥,他也是為我好……我……我是不是又說錯話讓你不開心了?對不起,我……」
我懶得再看她這副受盡委屈的模樣,反手把門一關,直接把兩個戲精攔在門外。
眼不見為凈!
第二天的品鑑會現場,賓客雲集,都是茶道界有頭有臉的人物。
父親親自打開了那個古樸的錫制茶葉罐。
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的香氣瞬間瀰漫了整個大廳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我和楚依婷作為唯二的品鑑者,坐到了主位。
茶湯呈琥珀色,清澈透亮。
我端起茶杯,輕輕啜了一口。
那一瞬間,仿佛有萬千氣象在我的口腔中炸開。
岩韻、花香、果香、木質香……層層疊疊,變幻莫測。
它的韻味甚至超越了我前世的記憶。
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將所有心神沉入其中,剝繭抽絲般地解析著它的每一個細節。
品鑑結束,到了彙報環節。
楚依婷被安排在我前面。
她站起身,微微一笑,臉上是那種仿佛通曉一切的自信。
4
「血龍袍,非凡品。」
她開口了,聲音清越。
「它的香氣有九層,初聞是蘭,再聞是桂,三聞是桃……」
「其湯感,如絲綢划過喉嚨,順滑無比。」
「其韻味,前段霸道如君王,中段溫潤如君子,後段空靈如神佛。」
她每說一句話,就讓我的心越沉一分。
因為,這正是我在心中剛剛形成的、最完美的品鑑結論。
連用詞都一模一樣。
最後,她頓了頓。
「而且,我還在其中,品到了一絲極淡的、幾乎無法察覺的……血腥氣。」
「這或許就是血龍袍之名的真正由來。它並非指顏色,而是指韻味中那一點,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鐵血肅殺之氣。」
全場死寂。
隨即,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。
「天才!真正的天才!」
「聞所未聞!這種品鑑,已經超凡入聖了!」
父親激動得滿臉通紅,看著楚依婷,像是看著楚家未來的希望。
我輸了。
那絲血腥氣,是我剛剛才捕捉到的,一個連我自己都還在懷疑的最隱秘的感受。
我甚至沒有在腦海中將它形成明確的語言。
可她卻說了出來。
就在這時,李聞邵站了出來。
他走到我面前,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快意。
「楚意姍,你還有什麼話好說?」
我抬起頭,沉默地看著他。
「事到如今,你總該承認你和依婷之間有著雲泥之別了吧?」
「我真為自己當初瞎了眼,會和你這種平庸又惡毒的女人有婚約而感到羞恥。」
他從口袋裡拿出一份文件,甩在我的臉上。
紙張的邊緣划過我的臉頰,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疼。
「今天,當著所有人的面,我李聞邵正式宣布!」
「與你楚意姍解除婚約!」
「像你這樣心胸狹隘,嫉妒妹妹的人,不配為李家婦,更不配玷污茶道這片凈土!」
他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。
所有人幸災樂禍地看著我。
我的父母站在不遠處,臉色複雜,他們沒有為我說一句話。
父親最終嘆了口氣,宣布道:「既然結果已經很明顯,我宣布,楚家未來的繼承人,就是楚依婷。協會的未來,交給她這樣更有天賦的人,我也更放心。」
眾叛親離,極致的羞辱。
前世的我在這一刻徹底崩潰,哭著跑出了大廳。
可此時此刻,我的大腦卻前所未有的清明。
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劃破了所有的迷霧。
我知道了!
楚依婷從我這裡竊取的東西,不是報告!
不是想法!更不是記憶!
5
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,我突然捧腹大笑起來。
甚至笑出了眼淚。
所有人都安靜下來,詫異地看著我。
李聞邵皺眉:「你笑什麼?輸不起,瘋了?」
我沒有理他,只是慢慢地站起身,整理了一下被他甩亂的衣服。
然後,我走上台,從父親手中拿過話筒。
「首先,恭喜妹妹。」
我的聲音很平靜,聽不出任何情緒。
楚依婷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安,但還是對我露出了一個柔弱的微笑:「謝謝姐姐。」
「其次,感謝李聞邵先生,替我做了一個我早就想做的決定。」
我看向李聞邵,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。
「最後,」我環視全場,目光從我父母失望的臉上掃過,最終定格在鏡頭上,「我,楚意姍,在此宣布。」
「從今天起,我自願放棄楚家的一切繼承權。」
「我將退出楚氏茶道協會,並與楚家,斷絕所有關係。」
「從此以後,我楚意姍,與楚家再無瓜葛。是榮是辱,是生是死,各不相干!」
我的話讓所有人都懵了。
李聞邵和楚依婷認定自己大獲全勝,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。
他們覺得我是在羞憤之下說的氣話。
楚父楚母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不忍和慌亂。
「意姍,你別胡鬧!」父親低聲喝道。
「我沒有胡鬧。」
我看著他,眼神平靜無波。
「爸,媽,養育之恩,我無以為報。但從今天起,你們只是楚先生和楚夫人。」
「我祝你們和你們選中的繼承人,前程似錦。」
說完,我放下話筒,在所有人震驚的注視下,轉身,一步步走出了這個金碧輝煌的牢籠。
沒有回頭,沒有留戀。
任憑身後因為我的這一番舉動而變得混亂。
我回到了養父母那個狹小但溫暖的家裡。
「爸,媽,我想回家。」
他們看到我,什麼都沒問,只是默默給了我一個擁抱,哽咽地安撫我:
「回家就好,回家就好,這裡永遠是你的家。」
養父母也是茶道愛好者,我從小就跟在他們身後學些如何品鑑茶。
他們向來尊重我的選擇,哪怕我選擇回到楚家,也沒攔著我。
而且上一世我死後,只有他們日夜不停報警尋找我的屍體,給我辦葬禮。
他們悽厲的哭聲仿佛還環繞在我的耳邊。
這一世,我不僅要為自己證明,也要讓他們幸福。
養母給我下了一碗熱騰騰的面。
我吃著面,這一個多月在楚家沒有感受到的家的溫暖,在此刻感受到了。
接下來的日子,我徹底從茶道界銷聲匿跡。
我陪著養父母過著最普通的生活。
但我沒有一天停止過調查。
而且養母還有一間書房,專門收集小眾地方關於茶的書籍。
我翻閱了一些關於苗疆奇術的舊書,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名為竊香術的記載。
這是一種極其陰毒的共生蠱術。
施術者會將子蠱,通過血液或貼身信物,種在目標身上。
母蠱則由施術者本人持有。
從此,只要在一定範圍內,子蠱的宿主所聞、所嘗、所感,都會分毫不差地傳遞給母蠱的持有者。
這也就解釋了,為什麼楚依婷能精準地復刻我的一切感知。
那這樣的話,她身上一定有我的東西。
我的血,或者……我的貼身信物。
血?不可能,我被認回楚家後做過親子鑑定,但那之後再無抽血。
那麼就是信物。
我仔細回憶,從我回到楚家,楚依婷送過我什麼東西。
是一枚玉佩。
她說是姐妹信物,讓我務必貼身佩戴。
前世的我是真的把她當親妹妹看待,對這枚玉佩珍而重之。
可這一世,我早就將它扔在了某個角落。
書中還記載了破解之法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