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從小沒有受大家閨秀的教導,我也是為你好,磨一磨你的性子。」
「這些下人自然可以做,但你親自動手才顯心誠。」
她是婆婆,我是媳婦。
以前為了謝辭輕,我只好默默忍著。
可現在我卻沒有那麼多顧忌了。
我走進福壽苑。
謝母正坐在院子中曬太陽。
見我進來,她面色不善。
我還未開口,她已經說道:
「聽聞你生辰那日跟辭輕鬧了一場,這件事是你的不對,不過是一個生辰,為人妻怎可肆意妄為!」
「你周身戾氣太重,快去佛前跪著,我不讓你起來,你不准起來!」
她的聲音很大。
但我沒有動,只是看著她。
謝母憤怒地一拍桌子。
「你還站著做什麼?還不快去。」
我忽然笑了。
點了點頭。
轉身吩咐身後的僕人,把屋內的金佛搬走。
金佛足有半人高。
純金打造。
是不可多得的寶貝。
謝母人都懵了。
「你做什麼?你這是大逆不道!」
「來人!快阻止她!」
我這邊人多,無人敢動。
這金佛還是我買的,如今我離開,它自然也要跟著我走。
從前庇護謝家,如今只庇護我。
我這才看向謝母。
「謝老夫人說得對,我的確周身戾氣重。」
說完頭也不回離開,完全不理會謝母在身後的咆哮。
7
我最後才回了自己的院子。
事實上早在確定離開之後,我便開始著手準備。
包括我的嫁妝、宅舍僕從安排。
不過也沒有什麼好安排的。
這府中大多數東西都是我嫁過來之後添置。
商戶女最大的優勢就是錢多。
我如今要考慮的就是取捨。
我走得很快。
剛進院門,就看到陳婉君站在院中。
好像特地在等我。
我皺了皺眉。
還沒說話。
就見她由婢女攙扶著。
撲通跪倒在地。
「夫人,您生辰那日是我不小心崴了腳,辭輕和兩個孩子只是按照禮數去探望我,並非有意忽略您的生辰,您若心中有怨,要罰就罰我吧!」
8
我靜靜看著陳婉君。
她很美。
溫婉柔弱,渾身帶著書卷氣。
她父親是個六品官,也是小門小戶出身。
本朝設立女學。
她父親將她送入女學,想讓她與朝中貴女結識。
可她家世門第在那裡,在女學中並不突出。
她空有一身才華,一直沒有一個展露的機會。
直到女學組織春郊遊宴。
恰好國子監的學子也去了。
雙方隔著圍帳比鬥文采。
學子這邊謝辭輕獨占鰲頭。
貴女們一個接一個紛紛落敗之後,輪到了不起眼的陳婉君。
原本誰也沒有對她有過多的期待。
可沒想到她的才華竟與謝辭輕不相上下。
令所有人大吃一驚。
這次比鬥成就了她京中第一才女之名。
也因這場比斗,謝辭輕對她一見傾心。
本朝民風開放。
他們二人之事一時成為一樁美談。
若不是我橫插一腳,他們或許真的會在一起。
在旁人心中,陳婉君心性高潔,才華橫溢。
可在我眼裡,她與尋常後宅婦人並沒有不同。
比如現在。
陳婉君梨花帶雨跪在我面前,任誰看來都是我欺負了她。
我嘆了口氣。
「你先起來吧。」
陳婉君沒有動。
一個勁跪在地上流眼淚。
「夫人不原諒我,我就長跪不起!」
我諷刺地笑了一下。
「好,我原諒你,你可以起來了吧?」
陳婉君一僵。
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說。
可她還是依舊跪在地上。
「夫人,我知道您在說氣話,我是真心實意來向您道歉的,您要打要罵,我絕不還手!」
她越說,眼淚流得越凶。
我幾乎要嗤笑出聲。
知道她是故意的。
所以沒有說話。
靜靜看著她表演。
果然。
很快門外傳來謝辭輕的聲音。
「你們這是在做什麼!?」
9
謝辭輕回來了。
因為我率先乘馬車回來,他借同僚的馬車回了家。
這期間耽擱了不少時間,所以他現在才回來。
進來的不只是他。
兩個孩子也得到了消息,緊隨謝辭輕身後而來。
連不輕易出院子的謝母也被下人抬著,來到了我這裡。
我不由看了陳婉君一眼。
把場面弄得這樣大。
她也是煞費苦心了。
觀眾陸陸續續而來。
陳婉君哭得越發惹人憐惜。
謝辭輕神色複雜地看我一眼。
俯身把陳婉君扶起。
「這是怎麼了?」他問。
陳婉君虛靠著他擦眼淚。
柔柔弱弱,楚楚可憐。
「我聽琳兒說夫人要離開謝府,知道夫人還在為她生辰那日之事生氣,所以我特地來向夫人請罪!」
「我知道夫人一直對我心有誤會,不用賭氣說離開,要走也該是我走!」
她作勢要轉身。
其他人一看,急了。
謝憲連忙攔住她。
「陳姨別走!她要離開就離開,與你何干!這樣的母親,不要也罷!」
謝琳衝過來推了我一把。
把我推得一個踉蹌。
「你怎麼這麼惡毒!非要逼走陳姨嗎!」
謝母坐在椅子上指著我:
「這個攪家精!我看她是反了天了!她竟然搬走了我的金佛!」
看著他們氣勢洶洶的指責,我只覺胸中一片悲涼。
但很快,我就把心中這些情緒壓下去。
反正我要離開了。
也沒必要為這些人這些事傷心。
我抽出身後丫鬟扶住我的手。
走到陳婉君面前。
平靜地問:
「陳姑娘,你說你今日來我的院子是特地來請罪,你因何事請罪?」
10
眾人皆是一愣。
不知我葫蘆里賣的什麼藥。
陳婉君頓了頓,抽噎著說:
「因夫人生辰之事,那日我不小心崴了腳,辭輕和兩個孩子因禮數去看我,不是故意忽視夫人生辰。」
我依舊平靜。
「你既然都說不是故意的,那為什麼要來請罪?你特地來請罪,豈不是認為自己有錯?」
陳婉君神色一僵。
其餘人也對視一眼。
是啊,多麼明顯的道理。
既然認為自己沒錯,那來請什麼罪?
陳婉君有些慌亂地找補:
「我、我只是聽琳兒說夫人您要離開謝府,所以揣測您是因為那日生辰之事賭氣,我一時情急,所以才……」
她咬了咬唇,又哭了起來。
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。
我輕輕「呵」了一聲,任誰都能聽出我笑聲中的嘲諷。
「揣測?你因一個無憑無據的揣測便鬧得這樣大張旗鼓,帶著人來我院子對我一通指責,陳姑娘可真厲害。」
這句「厲害」當然不是誇她。
陳婉君說不出話,默默流淚。
我實在煩了。
「陳姑娘快別哭了,你看你一哭,我的夫君,我的婆母,我的兩個孩子多關心你,你再這樣他們還以為是我逼迫你,是我欺負你,那我豈不是又要遭受無妄之災。」
我一一掃過在場人的面龐。
他們避開我的目光,不敢與我對視。
每個人的眼中都帶著複雜。
這種感覺很奇怪。
以前不是沒有過這種情況。
可不管我怎麼解釋他們都不聽。
現在不管不顧一通冷嘲熱諷。
他們反倒心虛起來了。
陳婉君眼見局面脫離了她的掌控,頓時有點慌亂。
她咬了咬牙,忽然抬頭。
「這件事是我考慮不周,可夫人你也不該謊稱要離開謝家,這難道不是譁眾取寵嗎?」
我嗤笑一聲,反問:
「誰說我是謊稱?」
陳婉君有點懵:「你難?ū??道真要離開?」
謝母和兩個孩子也不信。
謝母猙獰著面容。
「離開什麼離開?你是我謝家的媳婦,你若真想離開,我現在就讓辭輕休了你!」
謝憲和謝琳臉上隱忍著不耐。
「母親,這次的確是我們誤會了您,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吧,您也不要再鬧了。」
鬧?
他們還以為我在鬧?
我心裡止不住發酸,卻也懶得再解釋什麼。
就在這時,門外忽然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:
「聖旨到——」
11
聖旨終於來了。
除了謝辭輕,其餘人好像還沒反應過來。
陛下身邊的蘇公公親自過來宣旨。
皇恩浩蕩,允我與謝辭輕和離。
接過聖旨的瞬間,我的心好像打開了一把沉重的枷鎖。
雖說這是我掙扎了十年才做出的選擇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