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凌晨三點,窗外漆黑如墨。
我剛合上眼皮不到兩個小時,婆婆的聲音就像一把鈍刀,生生把我從睡夢中割醒。
「沈薇!給我滾起來做飯!」
她的嗓門尖得能刺破耳膜。二十天來,日日如此,夜夜如此。我的體重掉了十二斤,心卻被磨成了一塊冷鐵。
那天清晨,我一聲不吭地拖出行李箱,把自己的東西一件件塞了進去。
老公追到門口,臉色發白。
「你瘋了?要去哪兒?」
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。
「你媽滾,我回來。」
身後,劉秀蘭那尖酸刻薄的冷笑聲戛然而止,像被人掐住了喉嚨。

02
那是七月最悶熱的一個夜晚。我加班到凌晨一點,渾身像被抽乾了水分的海綿。回到家,連洗澡的力氣都沒有,一頭栽進床里。
腦子裡還在過白天那個價值八百萬的項目方案,迷迷糊糊間,剛要墜入夢鄉。
「沈薇!起來!太陽都曬屁股了!」
婆婆劉秀蘭的聲音準時在門外炸開,像一記重錘砸在我的太陽穴上。
我艱難地睜開眼,瞥了一眼手機。
凌晨五點零三分。
窗外黑得伸手不見五指,哪來的太陽?
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,整個人像被車輪反覆碾過。
「咚咚咚!」
門板被拍得山響。
「死人啊?喊你幾遍了?想把我老太婆餓死是不是?真是娶了尊活菩薩回來供著!」罵聲一浪高過一浪,難聽得讓人想吐。我緩緩轉頭,看向梳妝檯上的鏡子。
鏡子裡的女人面色蠟黃,顴骨高聳,眼底青黑一片,嘴唇乾裂得像久旱的土地。
這還是我嗎?
那個在公司獨當一面、被老闆欽點負責核心項目的營銷總監沈薇?
我幾乎要認不出自己了。
身邊的床鋪空著,被角掀開,已經涼透。
我老公李明軒,昨晚又睡書房了。
隔著一道牆,我聽見他被吵醒後煩躁地翻了個身,然後用被子蒙住了腦袋。
他永遠是這副德行。只要把他媽的叫罵和我隔開,矛盾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。門外的咆哮還在繼續升級。
「李明軒!你給我出來!看看你找的什麼玩意兒!懶得跟頭豬一樣!我當初眼睛是瞎了才點頭讓你們結婚!你去把她給我拎起來!」
書房的門「吱呀」一聲開了,傳來李明軒有氣無力的聲音。
「媽,小薇昨天通宵了,讓她再眯一會兒吧……」
「眯什麼眯!天底下哪個女人不加班?就她嬌貴?你就是把她慣壞了,娶回來當祖宗伺候嗎?」
劉秀蘭的嗓門又拔高了八度。
我聽著那一聲聲的「伺候」「祖宗」,胸口那股冷硬的氣,終於堵到了嗓子眼。
二十天。
整整二十個日日夜夜。
我從一個對婚姻還抱有期待的新婚妻子,被活生生碾成了一塊死寂的石頭。
夠了。
徹徹底底地夠了。
03
我猛地掀開被子,光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。
沒有走向廚房,而是徑直拉開衣櫃,拖出那個26寸的行李箱。
「咔嗒」一聲打開。
我開始往裡裝東西。
工作用的套裝、周末的連衣裙、那套貴得肉疼的護膚品,還有抽屜里幾份重要的合同文件。動作很輕,像一個冷靜的殺手在處理現場。客廳里,劉秀蘭還在撒潑。
「我不管!今天我就要吃三葷一素!她要是不起來,我現在就死給你們看!」
李明軒的聲音帶著熟悉的疲憊和無奈。
「媽,你別鬧了行不行……」
「我鬧?我讓你媳婦給我做頓飯就是鬧了?李明軒你聽好了,她今天要是不起來,我馬上滾回鎮上,永遠不來了!」
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鏈,「嚓」的一聲,在清晨的死寂中格外刺耳。
客廳里突然安靜了。
臥室門被推開,李明軒站在門口,睡眼惺忪。
看到我拖著行李箱,他臉上的困意瞬間被驚愕取代。
「老婆,你……這是幹嘛?」
我沒理他,拎起行李箱就往門口走。
他終於反應過來,三步並作兩步衝上來,一把攥住我的手腕,聲音裡帶著壓不住的慌亂。
「沈薇,你去哪兒?大清早發什麼神經?」
我終於抬起眼,靜靜地看著他,看著他眼裡的血絲和那份演出來的著急。
「你媽滾,我回來。」七個字,字字像釘子,釘進這屋子的死寂里。原本癱在沙發上、準備看好戲的劉秀蘭,臉上那副幸災樂禍的表情瞬間僵住了。
她「噌」地站起來,幾步衝到我們面前,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。
「你說什麼?你個賤貨,有種再說一遍!」
李明軒想搶我的行李箱,我側身一讓,他撲了個空,差點摔倒。
我沒搭理他,從包里掏出一份文件,慢條斯理地在他眼前晃了晃。
離婚協議書。
早就列印好了,一式兩份,一直揣在身上,作為最後的殺手鐧。
白紙上,「離婚協議書」五個黑體大字,刺得他臉色刷白。
「你……」李明軒徹底傻了。
劉秀蘭氣急敗壞,手指頭幾乎戳到我鼻尖。
「反了你了!翅膀硬了想飛是吧?我們李家上輩子造了什麼孽,娶了你這個掃把星!」
她破口大罵。
「我告訴你沈薇,今天你敢邁出這個門,就永遠別想再回來!」
我連多看她一眼都懶得。
這些天,比這更惡毒的話我都聽過了。
我的心,早就被她那些話泡得又冷又硬。
我當著他們娘倆的面,撥通了閨蜜陳雨婷的電話。
「喂,雨婷,我收拾好了,你到樓下接我吧。」
劉秀蘭見我真要走,徹底瘋了。
「噗通」一聲坐到地上,開始拍著大腿哭天搶地。
「老天爺啊!我的命好苦啊!兒媳婦要把婆婆往死路上逼啊!李明軒你這個沒用的廢物!連自己老婆都管不住!就眼睜睜看著她欺負你親媽啊!」
她一邊嚎,一邊用拳頭捶地板,那聲音悽慘得好像我才是殺人兇手。
李明軒被她鬧得滿頭大汗,一邊要去扶他媽,一邊又想攔我,急得眼眶都紅了。
他放軟了調子,幾乎是在求我。
「小薇,你別這樣,有話咱好好說。我媽年紀大了,腦子糊塗,你別跟她一般見識,咱回屋談,啊?回屋好好談。」
回屋?我看著眼前這一地雞毛,看著地上撒潑的劉秀蘭,再看看這個還在和稀泥的男人。到現在,他還覺得這只是「一般見識」和「糊塗」?
我看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,一字一句,清晰地說。
「她在,我就不在。」
樓下,陳雨婷的車鳴了兩聲笛。
我再也沒看他們母子一眼,擰開門鎖,拉著行李箱,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
身後,劉秀蘭的嚎叫和李明軒的喊聲被我重重地關在門內。
電梯門緩緩合攏,從最後一道縫隙里,我看見了李明軒那張絕望又無助的臉。
坐上陳雨婷的副駕,她一言不發,直接把車開走了。
直到離那個小區足夠遠,她才開口。
「真想好了?」
我疲憊地靠在椅背上,閉上眼睛。
晨光已經刺破了黑暗,可我只覺得渾身發冷。
「嗯。」
我淡淡地應了一聲,重新睜開眼,看著前方越來越亮的路。
「雨婷,遊戲規則,該我來定了。」
04
我在陳雨婷家住了下來。
她給我收拾了一間客房,換上乾淨的床單被罩,空氣里有陽光和柔順劑的清香。
第一天,我什麼都沒幹。
關掉手機,拉緊窗簾,從中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。那是二十天以來,我睡得最踏實的一覺。沒有凌晨三點的精疲力竭,沒有清晨五點的奪命催魂。
醒來時,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,溫暖而明亮。
我打開手機,幾十個未接來電和上百條微信消息瞬間湧進來,螢幕瘋狂震動。
全是李明軒的。
我快速掃了一眼。
信息的內容,完美演繹了一場情緒崩塌。
最開始幾條,是認錯和懺悔。
「老婆,都是我的錯,你消消氣,快回來吧。」
「我媽就那德行,你別往心裡去,我替她跟你賠不是。」
「小薇,你在哪兒?回個消息好不好,我急死了。」
接著,是焦慮和哀求。
「你到底在哪?是不是在雨婷那兒?你接電話啊!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