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秀蘭顯然不是輕易認輸的人。
在兒子那裡碰了釘子,她迅速調轉槍口,開始對我進行「外部圍剿」。
她發動了她所有的親戚,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七大姑八大姨,輪番給我打電話。
電話內容千篇一律,充滿了居高臨下的道德綁架。
「小薇啊,我是你表姑,夫妻倆床頭打架床尾和,哪有隔夜仇?快回家吧,你婆婆可想你了。」
「沈薇,我是明軒的姑媽。做人媳婦的要孝順公婆,哪能說走就走?你這樣做,讓李家的臉往哪兒擱?太不像話了!」
「你這個女娃子,心怎麼這麼狠?明軒對你多好,你婆婆不就是說了你幾句嗎?至於把房貸都斷了?這是要逼死他們娘倆!」
我對每一個電話都應付得客氣而疏離。
「謝謝關心,這是我和明軒的私事,我們自己會處理。」
說完就掛斷,絕不多廢話。
幾次之後,那些說客們大概也覺得無趣,電話攻勢漸漸消停了。
劉秀蘭見軟的不行,決定來硬的。
那天下午,我正在公司開一個重要的部門會議。
前台突然打內線電話給我,說我的家屬來找我,在大廳里等。
我心裡咯噔一下,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我跟領導告了假,走到公司一樓大廳。
只見劉秀蘭坐在沙發正中央,旁邊是哭喪著臉的李明軒,身後還跟著三四個我叫不上名的親戚,一個個都滿臉「正義」,氣勢洶洶。這是準備來我公司鬧,逼我當眾低頭?我深吸一口氣,沒有躲避,徑直走了過去。
我將他們引到旁邊的會客室。
在他們開口之前,我不動聲色地按下了手機的錄音鍵。
「沈薇!你終於肯出來了!」
劉秀蘭一見到我,立刻拔高了音量,眼眶一紅,眼淚說來就來。
「你這個沒良心的,我們李家到底哪裡對不起你?你要這麼害我們?」
她聲淚俱下地控訴著,把我形容成一個為了錢拋棄家庭、不孝順婆婆、心腸歹毒的女人。
她把我以前所有的付出都說成理所當然,把我這次的反抗歪曲成蓄謀已久的陰謀。
她聲音很大,會客室的門沒關嚴,外面大廳里來來往往的同事都投來好奇的目光。
她就是要讓我當眾難堪,利用輿論壓力逼我就範。
李明軒站在一旁,臉色漲紅,幾次想開口,都被劉秀蘭用眼神瞪了回去。
他看著我,眼裡滿是哀求,希望我能先服個軟,把眼前這難堪的局麵糊弄過去。
我看著劉秀蘭那張顛倒黑白的臉,看著她身後那些指指點點的親戚,再看看李明軒那懦弱無能的樣子。
沒有憤怒,只覺得一陣深入骨髓的悲哀和厭惡。
等劉秀蘭終於哭累了,暫時停下她的表演。
我從容地拿出手機,當著所有人的面,按下了播放鍵。
「沈薇!給我滾起來做飯!」
「死人啊?喊你幾遍了?」
「想把我老太婆餓死是不是?真是娶了個活祖宗回來供著!」
手機里,劉秀蘭那尖利、刻薄、充滿惡毒咒罵的聲音,清晰地在安靜的會客室里迴蕩。
我特意挑選了幾段最有代表性的片段。劉秀蘭的哭聲戛然而止,臉上的表情像被凍住了一樣,震驚、慌亂、繼而惱羞成怒。她身後的親戚們,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十分精彩,尷尬、錯愕、鄙夷……
會客室外,那些假裝路過的同事,也聽到了錄音內容,看向我的眼神,從好奇變成了同情和理解。
「你……你竟然錄音!」
劉秀蘭指著我,氣得渾身發抖。
「劉阿姨,」
我平靜地看著她。
「如果我不錄下來,今天在這兒,我恐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。」
「你……」
李明軒的臉已經變成豬肝色,他大概從沒想過我會如此不留情面,當眾揭穿這一切。
他再也待不下去,一把拉起羞憤交加的劉秀蘭,又招呼著那幾個同樣尷尬無比的親戚。
「媽,我們走!回家說!」
一群人,來的時候氣勢洶洶,走的時候灰頭土臉,狼狽不堪。
看著他們倉皇離去的背影,我沒有半分勝利的快感,只覺得無盡的疲憊。
10
這場鬧劇,讓我徹底下定了決心。
當天下午,我給我大學同學、現在已經是知名律所合伙人的何律師打了個電話。
「喂,何律,我想諮詢一下離婚和名譽侵權相關的法律事宜。」
我開始系統性地整理所有證據。
劉秀蘭的辱罵錄音,李明軒的不作為記錄,以及他們親戚的騷擾電話錄音。
而劉秀蘭,在公司大鬧一場失敗後,變得更加瘋狂。
她回到小區,開始在鄰里之間大肆散布我的謠言。
說我在外面有了人,私生活不檢點,所以才鐵了心要離婚,想甩掉他們母子這個「包袱」。謠言像病毒一樣擴散開來。我知道,最後的戰爭,要來了。
11
這場鬧劇,對李明軒的影響是立竿見影的。
他所在的公司雖然跟我不在一個行業,但也在同一個城市。
劉秀蘭來我公司大鬧的事,很快就通過各種渠道傳到了他同事的耳朵里。
一個男人,管不好自己的家事,讓老媽和老婆鬧到公司去,這在任何職場環境里,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。
據說,他的領導找他談了話,雖然沒有明說,但字裡行間透露出對他處理家庭問題能力的不滿。
工作上的壓力,加上家裡的一地雞毛,讓李明軒的精神狀態迅速滑坡。
他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憔悴下去,工作上頻頻出錯,精神內耗嚴重。
而劉秀蘭,非但沒有收斂,反而變本加厲。
她每天都在家抱怨、指責,把所有過錯都推到李明軒身上。
罵他窩囊,罵他娶錯了人,罵他胳膊肘往外拐。
李明軒,就在這工作和家庭的雙重絞殺下,瀕臨崩潰。
一個星期後,他主動約我見面。
我們在一家安靜的咖啡館見了面,這是我們冷戰後頭一回面對面。
他瘦了很多,眼窩深陷,鬍子拉碴,曾經那個還算精神的男人,此刻看起來疲憊又頹唐。
他看到我,眼神複雜,有愧疚,有埋怨,但更多的是一種走投無路後的懇求。
「小薇,咱們談談吧。」
他的聲音沙啞。
我攪動著面前的咖啡,沒有說話。
「算我求你了,回家吧。」
他幾乎是在哀求。
「我保證,以後一定好好處理我媽的問題,不會再讓她那樣對你了。」
他的態度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軟化。
我抬起眼,冷冷地看著他。
「怎麼處理?」我的問題像一把手術刀,精準地剖開他含糊其辭的承諾。「是送她回老家,永不來往?還是讓她徹底消失在我們的生活里?」
李明軒的臉色一僵,他囁嚅著,說不出話來。
他想要我回家,但他從沒想過,要為此付出讓他母親離開的代價。
他還是那麼天真,以為可以既要、又要、還要。
「我……」
他艱難地開口。
「我媽她……她一個人在老家沒人照顧……」
「那是我該考慮的問題嗎?」
我打斷他。
「李明軒,我今天把話說明白。劉秀蘭,必須離開我們的家,並且永遠不能再干涉我們的生活。這是我的底線,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。」
他的臉上血色盡失,陷入了痛苦的掙扎。
他既想挽回我這個能讓他生活重回正軌的「賢內助」,又無法違逆那個將他視為私有財產的母親。
他痛苦,他糾結,他優柔寡斷。
我看著他這副樣子,心中最後一點殘存的溫情也消失殆盡。
我從包里拿出一個U盤,放在桌上,推到他面前。
「這裡面,是她這二十天對我說的所有話的錄音,還有我因為過度勞累和精神壓抑住院的診斷書。」
「你好好聽聽,好好看看。我的離開,不是一時衝動,是日積月累的絕望,是不得已的自我保護。」
「李明軒,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。」
我站起身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。
「三天後,你要麼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,讓你媽離開。要麼,我們就去民政局,離婚協議書的條款,你可以找律師看看,我很公道。」
說完,我轉身離開,留下他一個人,對著那個小小的U盤,面如死灰。
我知道,我把他逼上了絕路。
要麼,做一個忤逆母親的「不孝子」。
要麼,做一個失去妻子和家庭的失敗者。這是他必須做的選擇,也是他為自己長久以來的懦弱和逃避必須付出的代價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