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浩的語氣緩和了幾分。
「麻利點，別磨蹭。」
電話掛斷了。
聽著那頭的忙音，林曉曉無力地滑坐到冰涼的地板上。
書房的門緊閉著。
丈夫的沉默，哥哥的催促，像兩把鉗子，把她夾在當中動彈不得。
她該怎麼辦？
她上哪兒弄這十五萬？
她第一次開始認真回想，這幾年她的錢到底都花到哪兒去了。
每月兩萬，給了哥哥。
剩下的呢？
她喜歡買包買化妝品，偶爾跟閨蜜出去吃頓好的。
她一直覺得這是她應得的，辛辛苦苦上班，享受一下怎麼了？
可陳銘呢？
他好像很久沒添過新衣服了。
他開的那輛車還是結婚時買的，都舊成那樣了，他卻說代個步而已沒必要換。
他很少出去應酬，下了班就往家趕。
她以前還嫌他有點悶，沒什麼情調。
現在想想，他是不是……只是為了省錢？
一個可怕的念頭鑽進林曉曉的腦子。
難道這個家早就被掏空了？
是被她一點一點掏空的？
為了那個永遠填不滿的娘家，那個理所當然的哥哥？
08
地板上的涼意絲絲縷縷滲進她的身體。
她抱住膝蓋，把臉埋了進去。
第一次，她不是因為娘家的索取而焦慮，而是感到一種深深的、對自己的懷疑和恐慌。
就在這時，手機又響了一下。
是微信提示音。
她抬起頭，摸索著拿起手機。
是媽媽發來的語音消息。
她點開。
母親周桂芳那特有的、帶著抱怨和催促的腔調，在空蕩的客廳里迴響：
「曉曉啊，錢給你哥打過去沒？你爸剛去銀行查了，說還沒到帳。」
「你可得抓點緊，你哥這婚事要是黃了，我跟你沒完！」
「你就這麼一個親哥！」
周桂芳的語音像一根鞭子，抽在林曉曉本就緊繃的神經上。
她看著那扇緊閉的書房門，第一次沒有因為母親的催促而立刻行動。
腳邊的空錢夾還攤在那裡，像一個無聲的嘲諷。
她慢慢伸出手，把錢夾撿了起來。
手指摩挲著磨損的皮邊，那張舊照片里，陳銘看著她，眼神溫柔。
可現在，那扇門隔開了他們。
「我跟你沒完……」母親的話在耳邊迴蕩。
林曉曉深吸一口氣，撐著地板站起來。
腿有些麻，心更麻。
09
她走到書房門口，舉起手想要敲下去，卻又停在半空。
她能說什麼？求他？跟他吵一架？
好像都不對。
最終，她轉身拿起手機和鑰匙，輕聲換了鞋出了門。
她需要透透氣，需要理一理這團亂麻。
樓下小區的花園裡陽光很好，幾個老人帶著小孩在散步。
林曉曉坐在長椅上，看著那些溫馨的畫面，心裡卻是一片冰涼。
她點開手機銀行APP，手指有些顫抖地輸入密碼。
她的工資卡綁定的手機號是她自己的，但卡確實在陳銘那兒保管，說是為了方便統一管理家庭開支。
交易記錄一條條刷下來。
每月中旬，一筆固定的數額入帳，那是她的工資。
然後通常在第二天，就會有一筆兩萬元的轉帳，收款人：林浩。
雷打不動，像某種儀式。
她往下翻，看到卡內餘額。
一個讓她心驚的數字。
三位數。
怎麼可能？
就算她每月轉走兩萬，剩下的錢加上陳銘的收入，也不該只剩這麼點！
她猛然想起陳銘的話：「水費電費燃氣費，物業費取暖費，買菜做飯人情往來，哪一樣不要錢？」
她以前從不在意這些瑣碎開支，總覺得陳銘會處理好。
現在冰冷的數字告訴她，這個家可能早已入不敷出。
10
她退出APP，下意識點開了跟林浩的聊天記錄。
滿屏都是林浩的消息。
「曉曉，這個月房貸別忘了。」
「曉曉，我看上個新手錶，差點錢，你先轉我三千。」
「妹，哥最近在談個項目，應酬多手頭緊，支援八千。」
「房貸，快點。」
而她的回覆通常是簡短的「好」「轉了」「收到沒」。
偶爾林浩會發個感謝的表情包，或者一句「還是我妹靠譜」，她就能高興半天，覺得付出是值得的。
現在再看，那些索取變得格外刺眼。
她往上翻，想找到哥哥關心她的痕跡。
除了要錢，就是讓她幫忙辦事。
「曉曉，幫我訂張高鐵票。」
「妹，你人脈廣，幫我看看這個工作靠不靠譜。」
最近一條是昨天。
「十五萬，抓緊，我的終身大事就靠你了！」
後面跟著個齜牙咧嘴的笑臉。
林曉曉關掉手機，靠在長椅背上閉上眼睛。
陽光照在臉上暖洋洋的，卻驅不散心裡的寒意。
11
她想起很多事。
小時候家裡有好吃的，總是先緊著哥哥。
哥哥穿新衣服，她撿親戚家孩子的舊衣服穿。
媽媽總說：「你是女孩，將來是別人家的人，不用那麼講究。」
哥哥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就出去打工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。
她拼了命地學習，考上了不錯的大學，媽媽卻唉聲嘆氣，說學費太貴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沒用。
還是爸爸悄悄塞錢給她，說能讀就讀吧。
工作後她拿到第一份工資，給家裡每個人都買了禮物。
媽媽高興之餘說了句：「以後你哥就靠你多照應了。」
從此這就成了她的義務。
哥哥買房，首付是爸媽攢的，貸款自然落到了她頭上。
「你先幫你哥還著，等他以後賺錢了再還你。」
媽媽當時是這麼說的。
可哥哥的「以後」遙遙無期。
工資不高，女朋友卻換了一個又一個，開銷越來越大。
現在要結婚了，聘禮四十二萬八，爸媽掏出老本十二萬，哥哥拿出所有積蓄十五萬，剩下的十五萬理所當然又落在她頭上。
以前她覺得這是應該的，是一家人互相扶持。
可陳銘的空錢夾像一盆冷水，把她徹底澆醒了。
她的小家呢？
陳銘的疲憊和沉默，是不是已經積壓太久了？
他們結婚時說好的未來呢？
12
「林曉曉？」
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。
林曉曉睜開眼，看到閨蜜方琳站在面前，一臉驚訝。
「真是你啊？大白天不上班，坐這兒發獃？」
方琳在她身邊坐下，打量著她的臉色。
「你怎麼了？臉色這麼難看，跟陳銘吵架了？」
林曉曉鼻子一酸，差點掉下淚來。
方琳是她大學同學，也是唯一了解她家裡情況的朋友。
以前她也跟方琳抱怨過，但每次抱怨完又會自己找理由替家人開脫。
方琳勸過她幾回，見她聽不進去後來也就不怎麼提了。
「琳琳……」
林曉曉聲音帶著哽咽。
「我……我好像做錯事了。」
她把早上的事斷斷續續講給方琳聽。
空錢夾，哥哥的聘禮，母親的催促。
方琳聽完沉默了一會兒，嘆了口氣。
「曉曉，我早就想說了，你對你娘家尤其是你哥，好得太過分了。」
「你哪兒是妹妹，你這是提款機加保姆。」
「陳銘能忍到現在，已經算不錯了。」
「可是……那畢竟是我哥啊……」
林曉曉習慣性地辯解，但語氣已經沒那麼堅定了。
「是你哥沒錯，但他是個成年人了！」
方琳語氣加重。
「他四肢健全，憑什麼一直吸你的血？」
「你爸媽也是，重男輕女到這個份上，簡直……」
方琳頓了頓，沒把更難聽的話說出口。
「曉曉，你想想，你每個月給你哥兩萬，你自己還剩什麼？」
「你的未來呢？你和陳銘的日子還過不過了？」
「這次是十五萬聘禮，下次呢？他生孩子買學區房是不是都要你出錢？」
「你是不是打算養你哥一輩子？」
林曉曉被問得啞口無言。
這些問題她不是沒想過，只是不敢深想。
13
「我現在……該怎麼辦？」
她茫然地看著方琳。
「我哥下午就要錢，我媽那邊……」
「不給！」
方琳斬釘截鐵地說。
「這十五萬你絕對不能給！」
「一次妥協次次妥協！你必須讓他們明白，你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，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！」
「可是……我媽那邊……」
「你媽就是吃准了你心軟！」
方琳一針見血。
「曉曉，你得硬氣起來。不然你這輩子就毀在你娘家手裡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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