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陳銘今天扔錢夾是沉默後的爆發。你要是再不顧他的感受，你們這個家就真的危險了。」
家。
林曉曉的心刺痛了一下。
她和陳銘的家。
那個她曾經滿懷期待建立起來的、以為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。
現在風雨卻來自她原以為最親的人。
「我……我得回去。」
林曉曉站起身。
「回去跟陳銘好好談談。」
方琳也站起來，拍拍她的肩膀。
「好好談，態度放低點。這件事是你理虧。」
「記住，你和陳銘才是一體的。你們的小家才是你最重要的家。」
林曉曉點點頭，心裡亂成一團。
14
跟方琳分開後她沒有馬上上樓。
她在小區里又轉了幾圈，腦子裡反覆迴響著方琳的話，還有陳銘那雙疲憊的眼睛。
她第一次意識到，自己對娘家的無限度付出，可能正在毀掉自己真正的幸福。
快到中午了，手機又響了好幾次。
有林浩的催促，有母親的質問。
她都沒接。
最後她深吸一口氣，走進了旁邊的超市。
她買了陳銘愛吃的菜。
結婚這麼久，她下廚的次數屈指可數，要麼叫外賣要麼是陳銘做。
她忽然覺得很愧疚。
提著菜回到家，書房門還關著。
林曉曉放下東西走過去，輕輕敲了敲門。
裡面沒動靜。
她又敲了敲。
「陳銘，我們談談好嗎？」
她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。
過了一會兒，門開了。
陳銘站在門口，臉色依然不好看，但似乎平靜了些。
「我買了菜，中午……我來做飯吧。」
林曉曉小聲說。
陳銘看了她一眼，沒吭聲，側身讓她進了書房。
書房不大，書桌上放著筆記本電腦，螢幕是黑的。
煙灰缸里有幾個新摁滅的煙頭。
陳銘平時很少抽煙。
林曉曉的心又沉了沉。
15
「那個……早上的事，對不起。」
林曉曉低下頭，手指絞著衣角。
「我……我沒想過家裡會這麼困難。」
陳銘走到窗邊，背對著她。
「林曉曉，我不是心疼錢。」
他的聲音有些沙啞。
「我是心疼你。」
「我看著你像個陀螺一樣，被你娘家抽著轉。」
「他們要錢你就給，從不問為什麼，也不管我們的死活。」
「我在你心裡，到底算什麼？」
林曉曉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。
「不是的……陳銘，我……」
「你哥買房還貸，那是他的事，是他和你父母的事！」
陳銘轉過身，眼神痛心。
「我們結婚的時候怎麼說的？我們要一起努力，過好我們的小日子。」
「可這幾年，我們的錢我們的精力，全都貼給你哥了！」
「我們敢要孩子嗎？我們敢計劃換房嗎？我們甚至連場像樣的旅行都沒有！」
「因為所有的錢都填了你娘家那個無底洞！」
林曉曉被質問得無地自容。
陳銘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錘子砸在她心上。
16
「我知道……我錯了……」
她泣不成聲。
「我現在明白了……可是我哥那邊……」
「沒有可是！」
陳銘打斷她，語氣堅決。
「這十五萬，沒有。」
「而且從今天起，每月那兩萬也必須停掉。」
林曉曉猛地抬頭。
「停掉？那我哥的房貸怎麼辦？」
「讓他自己想轍！」
陳銘走到她面前，直視她的眼睛。
「林曉曉，你清醒點！你哥有工作，你爸媽有退休金，他們不是活不下去！」
「他們只是習慣了依賴你，壓榨你！」
「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，我們之間就真的完了。」
「完了」兩個字像驚雷一樣在林曉曉耳邊炸開。
她從未見過陳銘如此嚴肅，如此決絕。
她害怕了。
比起哥哥的聘禮、母親的抱怨，她更害怕失去陳銘，失去這個家。
「我……我知道了。」
她哽咽著說。
「我會……我會跟我哥他們說清楚。」
「這錢，我沒有。」
說出這句話仿佛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。
但也有一種奇怪的輕鬆感。
好像一直捆在身上的枷鎖鬆動了一些。
陳銘看著她，眼神複雜，最終還是嘆了口氣，伸手抹了抹她臉上的眼淚。
「先去做飯吧。」
他的語氣緩和了些。
「以後的事以後再說。」
17
這頓飯吃得異常沉默。
但氣氛似乎沒有早上那麼僵了。
吃完飯林曉曉主動去洗碗。
水流嘩嘩作響，她看著窗外的陽光，心裡做出了決定。
她擦乾手拿起手機走到陽台。
深吸一口氣，她先撥通了林浩的電話。
「喂！錢準備好了？」
林浩接得很快，語氣里滿是期待。
「哥。」
林曉曉的聲音儘量平靜。
「那十五萬，我拿不出來。」
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，然後炸了鍋。
「林曉曉！你什麼意思？！」
「耍我玩呢？！」
「你年薪二十萬是假的？這點錢拿不出來？」
「哥，我的錢大部分都給你還房貸了。我自己也要過日子，家裡也有開銷。」
林曉曉努力解釋。
「我不管！」
林浩吼道。
「今天下午我必須看到錢！要不我這婚結不成，都是你的責任！」
「你自己想辦法吧。」
林曉曉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。
手心裡全是汗。
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乾脆地拒絕哥哥。
心臟砰砰直跳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。
18
沒等她緩過氣來，手機又響了。
是母親周桂芳。
該來的總會來。
林曉曉按下接聽鍵。
母親尖利的聲音立刻穿透耳膜：
「林曉曉！你翅膀硬了是吧？敢掛你哥電話！」
「我跟你說，這十五萬你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！」
「你要是敢不給，我就當沒你這個閨女！」
周桂芳的聲音又尖又利，透過話筒像一把冰錐扎進林曉曉的耳朵。
陽台上的風吹過來，林曉曉卻覺得渾身燥熱。
她握緊手機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。
以前聽到這種話她會恐慌會害怕會立刻妥協。
但今天也許是空錢夾的刺激太深，也許是陳銘的沉默太重，也許是方琳的話點醒了她。
心底那點叛逆的火苗第一次躥了起來。
「媽。」
林曉曉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，甚至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冷意。
「我沒有錢。」
「您就是真不認我這個閨女，我也拿不出十五萬。」
電話那頭頓了一下，顯然沒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。
周桂芳立刻提高音量帶著哭腔：
「哎喲我的天老爺啊！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！養出你這麼個白眼狼！」
「你哥結婚這麼大的事，你當妹妹的搭把手怎麼了？」
「你的心怎麼這麼狠啊！是不是陳銘？是不是他挑唆你的？不讓你幫娘家？」
19
又來了。
每次都是這樣。
一旦她稍有不如意，矛頭立刻指向陳銘。
仿佛她的兒子永遠是對的，錯的只能是別人。
「跟陳銘沒關係。」
林曉曉打斷母親的哭訴。
「是我自己的決定。我們的家也要過日子。」
「你們的家？你眼裡就只有你們那個小家了？」
周桂芳的聲音變得尖酸刻薄。
「忘了誰生你養你的？忘了你哥當初為了你……」
「媽！」
林曉曉猛地提高聲音，胸口劇烈起伏。
「我哥沒考上大學不是我的錯！他出去打工也不是為了我！」
「這些年我幫得還少嗎？」
「他的房貸幾乎是我一個人在還！你們還要我怎麼樣？」
「難道要我賣血去給他湊聘禮嗎？」
最後一句她幾乎是吼出來的。
吼完之後電話兩頭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靜。
只有周桂芳粗重的喘息聲顯示著對方的震驚和憤怒。
林曉曉自己也愣住了。
她從未用這種語氣對母親說過話。
一種夾雜著恐懼和釋放的戰慄從腳底竄上頭頂。
20
「好……好……林曉曉，你可真行！」
周桂芳咬牙切齒地說。
「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！」
「這錢你不給也得給！你給我等著！」
說完電話被狠狠掛斷。
忙音響起，林曉曉無力地靠在陽台欄杆上，渾身像是被抽空了一樣。
她知道母親不會善罷甘休。
「等著」？等什麼？
她不知道，但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著她。
一雙溫暖的手從後面輕輕放在她肩膀上。
林曉曉身體一僵，回過頭，是陳銘。
他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她身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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