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以後?」
我笑了,笑得冰冷:
「張阿強,你現在花的每一分錢,甚至你身上這套睡衣,你吃的喝的,哪樣不是我掏的錢?你拿啥賠?」
「陳默!你閉嘴!」
方晴尖叫一聲:
「你非要在這節骨眼上讓大伙兒都不痛快?阿強一家好不容易來一趟,你就不能忍忍?非得提錢?你也太俗了!」
「我俗?」
我點點頭:
「好,我不俗。既然是自家人,那我也沒必要住賓館了。這房子是我買的,貸款是我還的。主臥我要睡,你們誰愛睡沙發誰睡,或者去書房擠擠。」
說罷,我不再搭理那一屋子臉色各異的人,捧著那隻殘缺的建盞,轉身走向主臥。
「站住!」
李翠蓮攔住我:
「主臥阿強兩口子已經鋪好床了!他們行李都擱進去了!你好意思讓人家搬出來?你去睡書房!要不睡沙發!」
「憑啥?」
我盯著李翠蓮。
「就憑我是你媽!長輩來了你就得讓著!客人來了你就得敬著!這是規矩!」
李翠蓮理直氣壯。
我看向方晴:
「你也這麼想?」
方晴咬著嘴唇,眼神躲閃了一下,但還是硬著頭皮說:
「陳默,就幾天而已,你委屈一下咋了?阿強媳婦認床,換地方睡不著。你是男人,皮糙肉厚的,睡哪兒不一樣?」
心寒,透心涼的寒。
在這個家裡,我是取款機,是司機,是保姆,唯獨不是個人,不是個被尊重的丈夫。
「好。」
我點點頭,出奇地平靜:
「既然你們都安排妥當了,那我就不添亂了。」
我轉身走向大門。
「你上哪兒去?」
方晴追問了一句,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。
「賓館。」
我頭也不回:
「既然這個家沒我的位置,那我給你們騰地方。這年,你們慢慢過。」
「哎,你這孩子,早這麼說不就完了嘛!」
身後傳來李翠蓮得意的聲音:
「記得把年貨留下!阿強愛吃龍蝦!」
我腳步頓了一下,瞅了瞅地上那兩隻價值好幾千的澳洲龍蝦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我彎腰,拎起袋子,徑直走出門去,反手把門重重關上。
想吃?做夢去吧。
03
那一宿,我住在離家五公里的五星級酒店裡,一個人把兩隻龍蝦啃得精光,灌了一瓶紅酒。
酒精麻痹了神經,卻麻痹不了我的痛。
我想不明白,十二年的付出,咋就換來這麼個結果?
方晴咋就變成這副德性了?
我想起剛成家那會兒,我倆租住在三十來平的地下室,雖然窮,但日子過得有滋有味。
她會為了給我省錢買件像樣的襯衫,跑遍半個城的批發市場。
她會在我加班回家時,端上一碗熱騰騰的手擀麵。
是從啥時候開始變的?
大概是從我升職加薪,買了這套大房子,把李翠蓮接來開始吧。
李翠蓮就像棵菟絲子,自己纏上來不說,還得把她那些侄子侄女全拽過來吸我的血。
而方晴,在李翠蓮日復一日的洗腦下,漸漸覺得我的付出理所應當,覺得補貼娘家天經地義。
「扶弟魔」,以前我在網上瞅見這詞只覺得好笑,現在才曉得,我身邊就睡著一個頂級的「扶弟魔」。
同事老周打來電話,問我過年咋安排的。
我苦笑著把今晚的事說了。
老周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,才嘆了口氣:
「兄弟,你這是養了一窩白眼狼啊。我媳婦雖然脾氣差點,但至少知道向著我。你那丈母娘和小舅子,這是把你當冤大頭啊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
我灌了口酒:
「但我不知道該咋辦。」
「離唄。」
老周說得乾脆:
「趁著還沒孩子,趕緊止損。這種家庭,待下去只會越陷越深。」
我沉默了。
離婚這倆字,我不是沒想過。
但十二年的感情,說放下哪那麼容易。
第二天,我沒回家,照常去公司上班。
雖說已經放假了,但我寧願待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,也不願回去面對那一屋子極品。
中午時分,方晴給我發了條微信:
「老公,你咋還不回來?阿強說想逛商場,讓你回來開車帶我們去。還有,記得轉兩萬五給我,阿強媳婦想買個包,算是咱倆給她的見面禮。」
瞅著這條微信,我氣得手都在抖。
我不僅要騰房子,還要當司機,還要出錢給他們買包?
我直接回了仨字:
「沒空。沒錢。」
過了一陣,方晴的電話轟炸過來了。
我沒接,直接靜音。
04
到了傍晚,我還是回去了。
不是我犯賤,而是那是我的房子,憑啥我得躲出來?
況且,我有些東西還擱家裡,我不放心。
我用昨天方晴給我的臨時密碼開了門。
一進屋,就聞到一股刺鼻的煙味。
張阿強正翹著二郎腿窩在沙發上抽煙,煙灰缸就擱旁邊,他偏偏把煙灰往地毯上彈。
瞅見我回來,張阿強連屁股都沒挪一下,只是斜著眼說:
「姐夫,你也太不給面兒了吧?讓你開個車都不肯?害得我們打車去商場,花了好幾十!」
李翠蓮端著盤菜從廚房出來,瞅見我也沒好氣:
「還曉得回來?我還當你死外頭了!趕緊洗手吃飯,這都是阿強媳婦愛吃的菜,你也跟著沾沾光。」
我掃了一眼餐桌,紅燒肉、清蒸魚、油燜大蝦……確實夠豐盛。
但沒一樣是我愛吃的。
我平時加班多,胃不好,就愛吃清淡的,可李翠蓮從來不記這些。
我沒吭聲,徑直往書房走。
我想瞅瞅我的電腦和文件還在不在。
推開書房門,我血壓瞬間飆到一百八。
我的辦公桌上堆滿了亂七八糟的玩具和零食包裝。
我那台跑數據用的萬元顯示器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貼紙。
最要命的是,我的機械鍵盤上全是果汁留下的黏糊糊的印子,顯然是廢了。
那倆熊孩子正趴在地上,拿彩筆在我幾本專業書上亂塗亂畫。
「誰讓你們進來的!」
我吼了一嗓子。
倆孩子嚇了一跳,哇的一聲又哭了。
方晴聞聲趕來,瞅見這陣仗,非但沒怪孩子,反倒埋怨我:
「你嚷嚷啥!不就幾本書嘛?大過年的,別把孩子嚇壞了!」
「方晴!」
我指著鍵盤和書:
「這鍵盤三千多!這些書是絕版資料!你就讓他們這麼糟蹋?」
「哎呀,知道了知道了,以後不讓他們進來不就得了?」
方晴不耐煩地把孩子拉出去:
「多大的人了,跟孩子置氣,也不嫌丟人。」
我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己冷靜。
我曉得,跟他們講道理是講不通的。
吃飯時,李翠蓮突然清了清嗓子,擺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架勢:
「那個,陳默啊,有件事跟你商量商量。」
我低頭扒著白飯,沒吭聲。
「阿強這回帶全家來,就不打算走了。」
李翠蓮語出驚人:
「阿強那縣城沒法待,工資低,教育也差。他們打算在咱這兒找份工作,孩子也轉學過來。我尋思著,咱家房子大,住得開。往後阿強他們住主臥,我跟晴晴住次臥,你呢,就把書房收拾出來睡。都是自家人,互相幫襯是應該的。」
我筷子一頓,抬頭瞅著李翠蓮,又瞅瞅方晴。
方晴低著頭,不敢看我眼睛,顯然她是知情的,甚至是默許的。
「常住?」
我擱下筷子,聲音平靜得嚇人:
「媽,您是不是忘了,這房子姓陳,不姓張。」
「姓陳咋了?晴晴嫁給你了,這房子就有她一半!我是她媽,阿強是她弟,住這兒咋了?」
李翠蓮把筷子往桌上一拍:
「陳默,我跟你說,做人得講良心!當初晴晴嫁你的時候,你還是個窮光蛋,現在發達了就想翻臉不認人?」
「窮光蛋?」
我冷笑:
「媽,方晴嫁我的時候,我年薪已經四十萬了。這房子首付我出的,貸款我還的。方晴這十二年沒上過一天班,就在家美容逛街,您跟我談良心?」
「你咋說話的!晴晴那是為了照顧家庭!」
李翠蓮強詞奪理。
「照顧家庭?家裡活兒是鐘點工乾的,飯是您做的——哦不對,您做的飯大半進了您自個兒嘴裡。方晴除了花錢,照顧個啥了?」
我毫不留情地揭穿。
「陳默!你夠了!」
方晴終於爆發了,眼眶通紅:
「我就曉得你一直嫌我沒工作!嫌我娘家窮!既然你這麼嫌棄,當初幹嘛娶我?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