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建軍在電話那頭連聲嘆氣。
「行了行了，你小點聲，別為這點事生氣。有話好好說。」
「好好說？」
王桂芬冷笑一聲。
「我看這事就得攤開來說個明白！」
掛斷電話，王桂芬心裡的火燒得更旺了。
她瞪著天花板，各種念頭在腦子裡激烈地碰撞。
憑什麼陳雨萱的父母就能心安理得地拿著錢，自己這個婆婆就得受著這份不公？
越想越覺得憋屈。王桂芬在紹興鄉下生活了快六十年，婆媳之間因為錢財鬧得雞飛狗跳的事情，她見得多了。
05
第二天，天剛蒙蒙亮，王桂芬就起了床。
她悄無聲息地做好了全家人的早餐，等著周明遠和陳雨萱出來。
餐桌上，王桂芬狀似無意地開啟了話題。
「你們聽說了沒？樓下那個吳阿姨的兒子，現在每個月都固定給他媽四千塊錢零花呢。」王桂芬一邊說，一邊觀察著兒子和兒媳的反應。
正在喝豆漿的周明遠聞言，只是淡淡地「嗯」了一聲，沒什麼表示。
「要我說，還是吳阿姨有福氣，兒子知道心疼媽。」
王桂芬繼續加碼，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陳雨萱。
陳雨萱微笑著，端起碗喝粥，並沒有接這個話茬。
王桂芬見一擊不成，心裡有些焦躁，乾脆把話挑得更明了些。
「明遠啊，那個小伙子不就在個小公司當個普通職員嘛，掙得肯定沒你多，都這麼知道孝敬父母。」
周明遠放下豆漿杯，抬眼看了母親一下，那眼神裡帶著一絲洞悉。
「媽，您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們說？」
王桂芬被兒子看得有些心虛，連忙擺手乾笑。「沒啥沒啥，就是隨便感慨一下，覺得人家孝順。」
周明遠不再追問，低頭快速地解決著自己的早餐。
王桂芬心裡湧上一陣失望，但她知道這事急不來。
吃完早飯，小兩口各自上班去了。
王桂芬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家裡收拾殘局，腦子裡還在盤算著該如何開口。
臨近中午，她給幾個在杭州帶孫子的老姐妹發了信息，約好下午一起去附近的西湖邊喝茶。
06
杭州的生活節奏慢，西湖邊的茶社總是坐滿了悠閒的市民。
王桂芬兒子買的這套房子在市中心，離西湖不遠。
小區里聚集了不少像她這樣，從周邊市縣過來幫襯兒女的老人。
下午，王桂芬推著周樂樂的嬰兒車，慢悠悠地晃到了湖畔茶社。幾個老姐妹已經占好了一桌，正嗑著瓜子聊得熱鬧。
「桂芬來啦！快坐快坐！」
一個姓李的阿姨熱情地招呼她。
王桂芬坐下，要了一杯最便宜的龍井，然後把周樂樂抱出來，讓他自己在旁邊的空地上玩。
幾個老太太很快又湊到一起，話題無外乎是家長里短，兒女孫輩。
「哎，你們說，現在的年輕人，是不是越來越不懂得感恩了？」
一個穿著旗袍、看起來頗為講究的老太太率先發難。
「怎麼了，陳姐？」
李阿姨問道。
「還能怎麼，我那個兒媳婦唄！」陳姐撇了撇嘴，一臉的不屑。
「上個月給她媽買了個什麼進口的智能馬桶，花了兩萬多呢！」
「我旁敲側擊說我這老腰也不太好，你猜她怎麼說？」
「她說那玩意兒我用不慣，怕我摔著！」
「嗨，這算什麼，我兒媳婦才叫過分。」
另一個乾瘦的老太太立刻接上話。
「她現在是每個月工資一發，就先給她弟弟轉一筆錢，說是幫他還車貸。」
「我問她，她還理直氣壯，說那是她自己掙的錢，愛給誰給誰，我管不著。」
幾個老太太你一言我一語，紛紛開始控訴自家兒媳的「罪狀」。
王桂芬默默聽著，感覺自己心裡的那股火越燒越旺。終於忍不住開了口。
「我兒媳婦，每個月給她爸媽轉六萬。」
「多少？六萬？」
幾個老太太的聲音瞬間停了，齊刷刷地扭頭看向她，臉上寫滿了震驚。
「對，六萬。我親眼看到的銀行通知。」
王桂芬的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懣。
「你們說氣不氣人？」
「她爸媽都是退休幹部，在寧波日子過得滋潤得很，哪裡用得著她每個月給這麼多錢！」
李阿姨眉頭緊鎖。
「桂芬，你兒媳婦是能掙錢，可這錢也不能這麼個花法啊，完全不把你們家當回事嘛。」「就是就是，你兒子不要花銷的？你孫子不要養的？」陳姐立刻附和道。
「你沒跟你兒子提一提這個事？」
另一個老太太關切地問。
王桂芬搖了搖頭，嘆了口氣。
「還沒呢，我這不是正愁著怎麼開口嘛。」
「這有什麼不好開口的？」
李阿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。
「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，現在問他要點養老錢，天經地義！」
「沒錯，你看我家那小子，雖然掙得不多，每個月也雷打不動給我三千呢。」
「我家那個也是，錢多錢少的是個心意問題。」老姐妹們的七嘴八舌，像是一把把乾柴，不斷扔進王桂芬心裡的火堆里。
她越聽越覺得理直氣壯。
她兒子周明遠也必須給她錢。
憑什麼陳雨萱的父母能拿，她這個當婆婆的、當親媽的，就得靠邊站？
「桂芬，這事你必須得跟你兒子挑明了說，不能再這麼糊塗下去了。」
李阿姨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她的手。
「不然啊，他媳婦能把整個家都搬回娘家去！」
王桂芬重重地點了點頭，心裡已經下定了最後的決心。
從西湖邊回到家，王桂芬開始不動聲色地留意陳雨萱的手機。
她發現，每個月的18號左右，陳雨萱都會準時地給她父親轉帳六萬元。就像一個設定好的程序，精準無誤，從未間斷。
07
王桂芬在心裡默默算了一筆帳，一年就是七十二萬。
這筆巨款要是攥在她手裡，她能辦多少事？
回紹興老家蓋一棟漂亮的小洋樓都綽綽有餘了。
她越想，心裡的不平衡就越發膨脹。
晚上，周明遠又是因為公司加班，很晚才回來。
王桂芬幾次想衝到他面前把話問清楚，可一看到兒子那張寫滿疲憊的臉，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。
「算了，不差這一兩天，等這個周末再說。」
她對自己說。
接下來的幾天，王桂芬徹底陷入了魂不守舍的狀態。做飯的時候會不自覺地走神，差點把醬油當成醋。
帶著孫子在小區里散步，也總是盯著來往的年輕人發獃，腦子裡全是那六萬塊錢的事。
陳雨萱不是沒有察覺到她的反常。
好幾次關心地問。
「媽，您最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？臉色看著不太好，要不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？」
王桂芬都用「沒事，就是有點累」給搪塞了過去。
「那您就多休息，家裡的事我來做就行。」
陳雨萱體貼地說。
王桂芬看著兒媳婦那張真誠的臉，心裡愈發矛盾。
她無法否認，陳雨萱對她確實很好。每天下班回來，不管多累，都會主動分擔家務。
周末會開車帶她和孫子去杭州周邊的農家樂散心。
給她買的衣服、保健品，沒有一樣是便宜貨。
可王桂芬就是邁不過心裡那道坎。
她固執地認為，給娘家六萬，給自己這個婆婆卻只是些不值錢的小恩小惠，這就是天大的不公平。
周末如期而至。
08
周明遠難得沒有加班，特意提前打了招呼，說要在家陪陪家人，好好吃頓飯。
王桂芬知道，她的機會來了。
周六一大早，王桂芬就跟上了發條似的，在家裡忙碌開來。
她把每個角落都擦拭得一塵不染，然後提著菜籃子去了附近最大的菜市場。老鴨、排骨、甲魚，還有兒子最愛吃的東坡肉，她毫不吝嗇地買了一大堆。
回到家，她一頭扎進廚房，叮叮噹噹地開始準備。
陳雨萱見她一個人忙得滿頭大汗，想進來搭把手，卻被她不由分說地推了出去。
「你快去陪樂樂玩，我一個人能搞定。」
王桂芬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堅持。
中午十二點半，周明遠準時回到了家。
一家三口圍坐在豐盛的餐桌前。
周明遠看著滿桌子的硬菜，笑著打趣道。
「媽，您今天這是把飯店搬回家了？什麼日子啊這麼隆重？」
王桂芬臉上堆著笑。「難得你們倆都在家，我就多費了點心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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