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樂樂在一旁興奮地拍著小手。
「奶奶做的菜最好吃啦！」
聽著孫子稚氣的誇獎，王桂芬心裡泛起一絲暖意。
孫子這麼乖巧懂事，她當然願意為他付出。
可轉念一想，付出也是有成本的啊。
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給這一家子做飯，接送孫子上幼兒園，陪他讀書、玩耍。
這些難道不算是辛苦勞動嗎？
飯吃到一半，王桂芬覺得時機差不多了，開始了自己的表演。
「明遠啊，你那個大學同學，叫什麼來著，張磊是吧？」「聽說他現在每個月都給他爸媽六千塊錢呢。」
王桂芬一邊說，一邊夾了一大塊東坡肉放進周明遠的碗里。
周明遠抬眼看了母親一下，沒有作聲。
「人家張磊不就在個小公司當個部門經理嘛，掙得肯定沒你多，都這麼知道孝敬父母。」
王桂芬繼續鋪墊。
陳雨萱放下了手裡的筷子，目光在婆婆和丈夫之間轉了轉，似乎意識到了什麼。
「媽，您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們說？」
陳雨萱輕聲問道。
王桂芬被她這麼一問，準備好的一肚子話頓時卡了殼。
臉上有些掛不住，連忙擺手乾笑。「沒有沒有，我就是隨便感慨一下，覺得人家孝順。」
餐桌上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。
連一向活潑的周樂樂都感受到了這股凝重的氣息，停止了吵鬧，只是小心翼翼地埋頭吃著自己碗里的飯。
周明遠深吸了一口氣，用餐巾擦了擦嘴。
「媽，您心裡有什麼想法，就直接說出來吧。」
王桂芬見兒子把話挑明，猶豫了片刻，最終還是開了口。
09
「明遠啊，媽這大半輩子，把你拉扯大，供你讀書，在杭州安家，真的不容易……」
她的聲音開始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「媽，您的辛苦我一直都記在心裡。」
周明遠打斷了她的話。「你記得就好。」
王桂芬點了點頭，話鋒陡然一轉。
「那你看看別人家的兒子，都知道每個月給父母一筆生活費，你呢？」
話說到這裡，她故意停頓了一下，留出空間讓兒子自己體會。
陳雨萱終於忍不住插話了。
「媽，您和爸在紹興不是都有社保和退休金嗎？」
這句話仿佛一根導火索，瞬間點燃了王桂芬。
她臉色驟變，猛地看向陳雨萱。
「有退休金怎麼了？有退休金兒子就不用盡孝了？這是哪家的道理？」
「我不是那個意思。」
陳雨萱連忙解釋。
「我的意思是，您二老在生活上應該沒什麼經濟壓力……」
「有沒有壓力是一回事，兒子給不給是另外一回事！」
王桂芬的聲音陡然拔高，帶著一股壓抑已久的怨氣。
周明遠的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。「媽，您到底想表達什麼？」
王桂芬看著兒子，心一橫，決定不再兜圈子，索性把話徹底攤開。
「我就想問問你，別人家的兒子都那麼孝順，你怎麼就一點都不懂事呢？」
「我怎麼不懂事了？」
周明遠的情緒也上來了，聲音里透著一絲惱火。
「我對您還不夠好嗎？這個家哪樣不是依著您？」
「好是好，可是你看看……」
王桂芬把矛頭直接指向了沉默的陳雨萱。
陳雨萱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。
她似乎徹底明白了婆婆今天這番舉動的意圖。「媽，您是不是……看到我給我爸媽轉帳的記錄了？」
她直接把窗戶紙捅破了。
王桂芬的心思被當眾戳穿，臉上閃過一抹難堪。
但事已至此，她也豁出去了，梗著脖子承認道。
「對，我是看到了。」
她理直氣壯地說。
「每個月六萬塊，手筆不小吧？」
陳雨萱沉默了。
周明遠的臉色則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。
「媽，雨萱給她父母錢，那是她的自由。」
周明遠沉聲說道。
10
「她的自由？」
王桂芬發出一聲尖銳的冷笑。
「她是你的老婆，你們倆的錢難道不是夫妻共同財產嗎？」
「媽！」周明遠的聲音裡帶上了嚴厲的警告。
王桂芬被兒子的語氣震了一下，但胸中的怒火和委屈讓她不肯退讓分毫。
「我怎麼了？難道我說錯了嗎？」
她的音量提得更高，幾乎是在嘶吼。
「她每個月給她爸媽六萬，一年就是七十二萬！」
「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，我就想問問你，你打算什麼時候也開始給我這筆錢？」
這句話像一顆炸雷，在餐廳里轟然炸響，把所有溫馨的表象都炸得粉碎。
周明遠猛地放下筷子，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母親。
陳雨萱低垂著頭，肩膀微微聳動，眼眶已然泛紅。
被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嚇到，周樂樂「哇」的一聲哭了出來，小聲地抽噎著。王桂芬聽到孫子的哭聲，心裡閃過一絲不忍，但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，她絕不可能收回。
「明遠，你別怪媽說話直。」
王桂芬試圖緩和一下語氣。
「媽也不是非要跟你計較這點錢，媽就是覺得……」
「覺得什麼？」
周明遠冷冷地打斷她。
「覺得不公平，是嗎？」
「對！」
王桂芬乾脆地承認了。
「憑什麼她爸媽能拿，我這個親媽就不能拿？」
周明遠閉上雙眼，胸膛劇烈地起伏著，像是在極力壓制著什麼。
「媽，事情根本不是您想的那個樣子。」
他疲憊地說。
「那是什麼樣子？」
王桂芬不依不饒地追問。周明遠看了一眼身旁默默垂淚的陳雨萱，陳雨萱對他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。
他重重地嘆了口氣，選擇了沉默。
王桂芬見兒子不說話，便自以為他是理虧默認了，心裡的底氣更足了。
「明遠，你別嫌媽說話難聽。」
她乘勝追擊，開始細數自己的功勞。
「媽養你這麼大，花了多少心血你自己心裡沒數嗎？」
「你小時候體弱多病，三天兩頭跑醫院，那些醫藥費都是我跟你爸從牙縫裡省出來的。」
「你考上大學，我們砸鍋賣鐵供你讀書，就盼著你能有出息。」
「你畢業留在杭州，我們又拿出全部積蓄給你湊首付。」
「這些年，我們為你付出了多少，你都忘了嗎？」王桂芬越說越激動，積攢多年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洩口，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。
11
周明遠始終低著頭，一言不發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。
陳雨萱幾次想開口，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。
「我不是說雨萱不好。」
王桂芬瞥了兒媳婦一眼，語氣稍微軟化了一些。
「她對我也算客氣。」
「可這孝敬父母，總不能只孝敬一家吧？」
「她每個月給她爸媽六萬，你也應該表示表示吧？」
「我要求不高，就六萬，跟她一樣，這總可以吧？」
王桂芬終於將自己內心最真實、最赤裸的訴求完全攤開在了桌面上。她直勾勾地盯著兒子，等待著他的最終答覆。
周明遠緩緩抬起頭，一雙眼睛布滿了紅血絲。
「媽，您真的，非要這六萬不可？」
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，像被砂紙打磨過一樣。
「對。」
王桂芬毫不退縮地點了點頭。
「這個要求，不過分吧？」
周明遠的嘴角扯出一個近乎扭曲的弧度，像是在笑，又像是在哭。
「不過分，一點都不過分。」
他猛地站起身，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，用一個僵硬的背影對著餐桌上的母子三人。王桂芬看著兒子那副蕭索的背影，心裡莫名地升起一絲不安。
但話已出口，如潑出去的水，她沒有給自己留任何退路。
「明遠，你就給句痛快話，這錢你到底是給還是不給。」
她催促道，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。
周明遠緩緩轉過身，重新面向自己的母親。
他的眼神里，交織著徹骨的失望、無盡的無奈，以及一種被生活反覆碾壓後的深切疲憊。
「媽，您知道雨萱為什麼每個月都要給她爸媽轉六萬塊錢嗎？」
他突然開口問道。
王桂芬被問得一愣。
「為什麼？」
「您真的想知道？」
周明遠的目光像兩把錐子，直直地刺向她。
「當然想知道。」
王桂芬硬著頭皮回答。
周明遠深吸了一口氣，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。正要開口，卻被一旁的陳雨萱伸手拉住了胳膊。
12
武巧輝 • 49K次觀看
燕晶伊 • 77K次觀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