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
產後第二十八天，我的噩夢正式開始。
那天下午，公公老趙拎著兩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，大搖大擺地站在了我家客廳中央。
他身上那股子陳年煙草味混著廉價樟腦丸的氣息，瞬間充滿了整個屋子。
我老公趙磊跟在他身後，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，像個搖尾巴的哈巴狗。
「媳婦，爸以後就住咱家了，你多擔待點。」
趙磊輕描淡寫地宣布這個消息，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。
我剛給小寶喂完奶，剖腹產的刀口還在隱隱作痛。
腰酸得像是被人從中間折斷過一樣。
公公那雙渾濁的眼睛毫不客氣地在我身上掃來掃去。
最後停在我因為哺乳而腫脹的胸部，嘴角往下一撇，滿臉嫌棄。
「這間房朝南，採光好，我住正合適。」
他壓根沒搭理我，徑直朝主臥走去，一腳就把門踹開了。
下一秒，我的睡衣、哺乳枕、產後束腹帶，被他一件件扔出來。
散落在客廳地板上，像一堆沒人要的破爛。
趙磊臉上閃過一絲尷尬，快步過去把我的東西撿起來。
他壓低聲音勸我。
「爸年紀大了，脾氣就這樣，你別跟他計較。主臥讓給他住，咱們去次臥。」
我看著他，看著這個我愛了六年、為他生了兩個孩子的男人。
他的眼神一直在躲閃，根本不敢跟我對視。
他心裡清楚這有多過分，但他選擇了默認，選擇了犧牲我。
我沒吭聲，只是默默抱起地上的東西，轉身走向次臥。
那個房間又小又暗，窗戶對著隔壁樓的磚牆，連陽光都照不進來。
我的沉默，被趙磊當成了認命和妥協。
02
晚飯，我拖著虛弱的身子做了四菜一湯。
特意給公公燉了一鍋清淡的烏雞湯，這是月嫂教的，對產後恢復特別好。
公公只喝了一口，就「啪」地一聲把筷子摔在桌上。
「這是什麼玩意兒？淡得跟刷鍋水似的！」
他衝著我吼，口水星子直往外噴。
「明天給我整紅燒肉！要肥得流油那種！」
我正想開口，趙磊搶先說話了。
「爸，蘇晴她身體還沒恢復好，吃不了太油膩的……」
「她吃不了我能吃！」
公公眼睛一瞪，氣勢洶洶。
「我兒子辛辛苦苦掙錢養家，我吃頓紅燒肉怎麼了？」
我忽然笑了，但笑意沒到眼底。
我輕輕放下碗筷，語氣溫柔得不像話。
「爸，您說得太對了。您想吃，必須得吃最好的。」
然後我轉向趙磊，眼神能掐出水來。
「老公，爸的口味你最清楚，畢竟是親父子。明天你早點下班，親自給爸露一手，這才叫真孝順。」
趙磊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了。
公公卻很吃這一套，一拍大腿。
「對！還是兒媳婦懂事！就這麼定了！」
晚飯後，我抱著昏昏欲睡的小寶，牽著剛會走路、搖搖晃晃的大寶，準備回次臥。
「老公，你陪爸在客廳聊聊天看看電視，我們娘仨就不打擾你們父子了。」
我衝著那個正想溜進書房打遊戲的男人微微一笑。
「孩子容易吵，我一會兒把門關上。」
趙磊的腳釘在原地，臉上明顯閃過一絲不爽。
但在公公「我兒子就是孝順」的誇讚聲中，他沒法反駁，只能憋屈地坐回沙發。
我帶著兩個孩子回到次臥，輕輕把門反鎖。
門內，是小寶身上甜甜的奶香味，是大寶均勻的呼吸聲，是屬於我們母子的小天地。
門外，公公把電視音量開到了最大。
戰爭片里震天響的炮火聲，幾乎要把牆皮都震下來。
我聽見趙磊小聲央求。
「爸，聲音小點，蘇晴和孩子都睡了。」
回應他的是公公的怒吼。
「睡什麼睡！老子白天睡夠了！你不孝啊，連電視都不讓我痛快看！」
爭吵聲和電視的轟鳴聲交織在一起，簡直是一首荒誕的交響樂。
深夜，趙磊來敲我的門，聲音里壓著火氣。
「蘇晴，開門！我爸打呼嚕太響，我根本睡不著！」
我隔著門板，聲音輕柔卻堅定。
「不行，小寶半夜要醒好幾次，我得隨時聽著動靜，沒法開門。你戴個耳塞吧，委屈你了。」
門外傳來他氣急敗壞的跺腳聲和壓低的罵罵咧咧。
我抱著懷裡溫軟的小寶，感受著他均勻的呼吸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。
趙磊，這才第一個晚上。
你親手請回來的「孝順」，現在該你自己好好品嘗了。
03
第二天一大早，我被小寶的哭聲叫醒。
喂完奶，天已經大亮了。
我走出次臥，看見趙磊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，一臉菜色地站在廚房裡。
公公像個監工，雙手背在身後，中氣十足地指揮著。
「油多放點！火開大！磨磨蹭蹭的，早飯都吃不上了！」
趙磊手忙腳亂地打著雞蛋，滾燙的油濺到他手背上，疼得他直吸涼氣。
我抱著小寶，牽著大寶，像一陣風似的從他身邊飄過。
「老公，辛苦了。」
我聲音甜得膩人。
「我帶大寶去樓下曬曬太陽，你好好盡孝，不用管我們。」
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射過來，我當沒看見，關門走了。
樓下的空氣真好，陽光暖洋洋的。
大寶在草地上蹣跚學步，笑得咯咯響。
隔壁的張阿姨正在遛彎，看見我們，關心地問。
「小蘇，你婆婆沒來幫忙帶孩子嗎？怎麼就你一個人？」
我笑著搖搖頭。
「婆婆身體不好，公公倒是來了，我老公正在家伺候他呢。」
張阿姨一臉驚訝。
「你老公伺候他爸？那你呢？」
「我啊，我就負責帶孩子。」
我笑得雲淡風輕。
「孝順是本分嘛，我老公說的。」
張阿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，眼神里卻閃過一絲瞭然。
一個小時後我回到家，餐桌上一片狼藉。
一碗被攪得稀爛的麵條孤零零地放在那裡。
公公面前的垃圾桶里，赫然躺著一碗幾乎沒動過的面。
「做的什麼玩意兒！喂狗狗都嫌棄！」
公公還在罵罵咧咧。
趙磊臉色鐵青地坐在沙發上，一聲不吭，顯然已經忍到極限了。
他看到我，像看到了救星，立刻站起來。
「你回來了？趕緊給我爸重新弄點吃的。」
我眨眨眼，滿臉無辜。
「不是你做嗎？爸就愛吃你做的。」
不等他反駁，我拿出手機，飛快地打了幾個字，然後把螢幕轉給他看。
「幸福一家人」的微信群里，我剛發了一張他在廚房忙活的背影照。
配文是：【趙磊真的太孝順了！工作再忙，早上也要親自給爸爸做愛心早餐。我這個當老婆的都自愧不如！】
群里已經炸開了鍋，七大姑八大姨的誇讚像潮水一樣湧來。
【磊磊真是我們老趙家的驕傲！】
【這才是好兒子！】
【小蘇好福氣啊！】
趙磊看著手機螢幕，臉一陣紅一陣白，所有想罵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裡。
我微笑著收起手機，又單獨給他發了條微信。
【老公，下班早點回來，別忘了爸點的紅燒肉。】
他沒回復。
我毫不猶豫地截圖，再次發到家族群里。
配文：【看，我老公時刻惦記著給爸爸做飯，大家別誇了，他會不好意思的。】
這下，他被徹底架在了「孝子」的火刑架上，再也下不來了。
04
下午，我正在給大寶講故事。
忽然發現小寶的臉蛋紅得不正常，額頭燙得嚇人。
體溫計一量，39度3。
我心一下子揪緊了，來不及多想，迅速收拾好母嬰包。
一手抱著軟綿綿的小寶，一手拉著不明所以的大寶，衝出了家門。
公公正躺在沙發上剔牙，對我行色匆匆的樣子連眼皮都沒抬一下。
醫院裡人山人海，孩子的哭聲、家長的焦慮聲、叫號聲，混成一團。
我抱著滾燙的小寶，還要安撫因為陌生環境而哭鬧的大寶。
一個人跑上跑下，挂號、候診、化驗。
產後虛弱的身體幾乎被掏空了，汗水浸透了我整個後背。
就在我抱著小寶排隊等著做血常規的時候，趙磊的電話打來了。
我看著螢幕上跳動的「老公」兩個字，直接按了靜音。
沒時間，也沒心情應付他。
過了十幾分鐘，他又打過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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