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煩不勝煩,終於接起。
電話一通,他壓著火氣的質問就劈頭蓋臉砸了過來。
「蘇晴!你死哪兒去了?都幾點了,飯還沒做,爸餓著肚子等我回來伺候!你是不是故意的?」
「我在醫院。」
我的聲音因為疲憊和焦慮,乾澀沙啞,卻異常平靜。
「醫院?你去醫院幹什麼?」
他愣了一下。
「小寶發燒,39度3。我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在這裡。」
我一邊說,一邊用紙巾擦去大寶臉上的淚水。
電話那頭沉默了。
我清晰地聽到,他背景音里傳來公公不耐煩的叫罵。
「飯呢!飯還沒好?餓死我了!娶個媳婦回來當祖宗供著?」
而我這邊的背景音里,是大寶委屈的哭聲和小寶難受的哼唧。
「你不是說孝順是本分嗎?」
我輕聲說,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,扎進他虛偽的心裡。
「家裡的本分,就全交給你了。你爸,你兒子,現在都需要你。」
他啞口無言。
電話那頭,公公的叫罵聲越來越響,像一記記響亮的耳光,扇在他「孝子」的臉上。
他第一次,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被兩頭拉扯、腹背受敵的崩潰感。
我掛掉電話,抱著滾燙的小寶,看著化驗室門口長長的隊伍,心裡沒有一絲波瀾。
趙磊,這才第二天。
你加諸在我身上的一切,我會加倍奉還。
05
在醫院折騰到半夜,小寶高燒不退,醫生建議住院觀察。
我一個人辦完了所有手續,安頓好兩個孩子。
大寶蜷縮在陪護床上,小小的身體因為害怕微微發抖。
小寶躺在病床上,手上扎著留置針,睡得極不安穩。
我一夜沒合眼,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緊繃讓我幾乎虛脫。
趙磊期間打來幾個電話,我都沒接。
第二天上午,他終於出現在了病房門口。
他看起來比我還狼狽,眼窩深陷,鬍子拉碴,衣服皺巴巴的,像從垃圾堆里撿出來的。
他一進來,就帶著壓抑不住的火氣。
「蘇晴,你什麼意思?電話不接,信息不回!你知道我昨天怎麼過的嗎?我爸……」
「閉嘴。」
我打斷他,聲音不大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。
我指了指正在熟睡的兩個孩子。
他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,但胸口劇烈起伏著,顯然氣得不輕。
他壓低聲音,從牙縫裡擠出話來。
「你必須跟我回去!我一個人搞不定!我爸他……」
「你搞不定,是你的事。」
我平靜地看著他。
「當初是你信誓旦旦說'孝順是本分',是你把咱爸請回來的。現在你想當甩手掌柜了?」
「我不是那個意思!」
他急了,聲音不自覺地拔高。
「我是說我們是夫妻,照顧爸是共同的責任!你不能把所有事都推給我!」
「共同的責任?」
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,冷笑出聲。
「趙磊,你說這話不虧心嗎?我生大寶,辭了職。我生小寶,九死一生,你輕飄飄一句'女人都會經歷的'。現在讓你照顧你親爹幾天,你就受不了了?」
「我不管!」
他被我堵得說不出話,開始耍無賴。
「你今天必須跟我回家!你做飯,你照顧我爸!家裡不能沒有你!」
他上前一步,想來拉我的手。
我後退一步,躲開了。
然後,我拿出手機,按下了播放鍵。
一段清晰的錄音,從手機里傳了出來。
「……孝順是本分,別讓我爸不高興。蘇晴,你現在不上班,家裡的事多操心點,這是應該的……」
是他自己的聲音,那麼理所當然,那麼自私冷漠。
錄音在安靜的病房裡迴響,趙磊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。
「你……你錄音?」
他指著我,手指都在發抖。
「我只是想時時刻刻提醒自己,要聽老公的話。」
我收起手機,冷冷地看著他。
「你說的'孝順是本分',我正在嚴格執行你的指示。現在,是你自己不願意盡這個本分了嗎?」
我頓了頓,給了他一個選擇。
「可以,讓你爸走。今天就走。我馬上出院回家,像以前一樣照顧你、照顧孩子。」
趙磊被我架在了中間。
一邊,是暴怒專橫、一旦被送走就會罵他不孝的親爹。
另一邊,是油鹽不進、手握他「不孝」證據的妻子。
他引以為傲的「孝子」名聲,那個用來綁架我、彰顯自己偉大的道德光環,此刻變成了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鎖。
他第一次發現,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,都成了迴旋鏢,狠狠扎回了自己身上。
他看著我,眼神里充滿了震驚、憤怒,還有一絲恐懼。
他可能才意識到,眼前這個剛生完孩子、看似柔弱的女人,已經不是那個他可以隨意拿捏的蘇晴了。
06
趙磊的理智,在他精心構建的「孝子」世界崩塌的瞬間,也跟著分崩離析了。
「蘇晴,你逼我的!」
他低吼一聲,臉上浮現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猙獰。
他的目標不是我,而是我身後病床上的小寶。
他猛地朝病床撲過去,像一頭被逼到絕路的野獸,嘶吼著。
「把孩子給我!你不伺候我爸,你也別想見孩子!」
那一瞬間,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。
我沒想到,他會無恥到用自己剛出生不久、還在發著高燒的親生兒子來威脅我。
我幾乎是憑著本能,猛地側身,張開雙臂,用我並不強壯的身體死死擋在了病床前。
我的肩膀被他狠狠撞了一下,一陣劇痛傳來,但我沒有退後半步。
「趙磊!你瘋了!」
我尖叫出聲,聲音因為恐懼和憤怒都變了調。
小寶被驚醒了,「哇」地一聲大哭起來。
陪護床上的大寶也被嚇得嚎啕大哭。
整個病房,瞬間被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填滿。
「對!搶過來!把那個小的搶過來!看她還敢不敢橫!」
一個陰魂不散的聲音從病房門口傳來。
是公公!
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過來,此刻正扒著門框,一臉興奮地煽風點火。
那表情,仿佛在看一場精彩的斗獸表演。
他的話,像一桶汽油,徹底澆滅了我心中對這段婚姻最後一絲幻想。
我看著眼前這個面目扭曲的男人,和門口那個為虎作倀的父親,只覺得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,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。
就是這兩個男人,我的丈夫,我的公公,我孩子的父親和爺爺。
此刻,正聯手對付我這個剛經歷生產、身體和精神都極度脆弱的女人。
他們不是家人,他們是劊子手。
我迅速退後兩步,退到病床和牆壁的夾角,將兩個孩子護在我的羽翼之下。
同時,我的手在口袋裡,悄悄按下了手機的快捷鍵。
一個號碼是110。
另一個號碼,是我閨蜜方圓的。
她是個律師。
「你給我出來!」
趙磊在外面瘋狂拍打著被我用身體抵住的隔簾。
但他不敢真的用力闖進來,怕傷到孩子,也怕引來護士。
我沒有理他,而是冷靜地調出手機相冊。
那裡有一段視頻。
是我提前在家裡客廳安裝的那個小小的、偽裝成裝飾品的攝像頭拍下的。
畫質清晰,聲音清楚。
視頻里,趙磊面目猙獰地朝我撲過來,吼著「把孩子給我」,而公公正站在門口興奮地喊著「搶過來」。
我將這段視頻,連同定位,一鍵發送給了方圓。
附言:【圓圓,救我。】
07
警察比我想像中來得更快。
或許是醫院的報警電話優先級更高。
兩名警察衝進病房時,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:
一個男人在病房裡對一個抱著嬰兒的女人拉拉扯扯,口中念念有詞。
門外還站著一個上躥下跳、不斷叫罵的老人。
病床上一個嬰兒在哭,床邊另一個稍大點的孩子也在哭。
而我,縮在牆角,抱著受驚的小寶,臉色蒼白,渾身發抖,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無助。
「警察同志,他要搶我的孩子!他要傷害我的孩子!」
我用盡全身力氣喊道,眼淚瞬間涌了出來。
這一次,不是演戲。
是真的恐懼,是真的絕望。
趙磊和公公在警察面前百口莫辯。
尤其是當護士長聞訊趕來,證實了小寶還在發燒住院,而趙磊作為家屬卻在病房裡大鬧之後,警察看他們的眼神充滿了鄙夷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