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漸漸明白,在他們趙家人的眼裡,我永遠是個外人。
我的付出是理所當然,我的委屈是小題大做。
那個曾經許諾會愛我一生的男人,在我和他的家人之間,永遠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。
而我媽住院時那兩顆輕飄飄的橙子,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它讓我徹底看清了,這個所謂的「家」,不過是一個讓我不斷犧牲和奉獻的囚籠。
03
我母親出院後,那兩顆橙子引發的爭執,就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,雖然激起了漣漪,但很快就被趙明的和稀泥給抹平了。
他買了一束花,說了幾句軟話,說他知道我照顧我媽辛苦了,情緒不好可以理解。
他說他已經批評過小敏了,讓她以後注意點。
我沒有再揪著不放,不是因為我原諒了,而是因為我累了。
跟一個永遠只站在自己原生家庭立場的人爭論,毫無意義。
日子還得繼續,我只能把所有的委屈和不滿,都打包壓縮,塞進心底最深的角落,然後用厚厚的冰層封存起來。
生活似乎恢復了往日的平靜。
我依然是那個「賢惠懂事」的妻子和兒媳。
周末去公婆家,我依舊會主動下廚。
趙敏來電話,無論是借錢還是借車,只要趙明開了口,我都會面無表情地照辦。
只是,我的話越來越少,臉上的笑也越來越淡。
趙明似乎並未察覺我的變化。
或許在他看來,我的沉默代表著順從和妥協。
他甚至還為此沾沾自喜,有一次在朋友面前誇我。
「我們家江婉,就是大氣,從來不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跟我鬧。」
我當時就坐在旁邊,手裡端著一杯溫水,心裡冷得像冰。
雞毛蒜皮?
原來我所承受的一切,在他眼裡,不過是些不值一提的瑣事。
這大半年,我像一個冷靜的旁觀者,默默觀察著趙家所有的人和事。
我開始有意識地記錄每一筆開銷,特別是那些花在趙家人身上的錢。
小到給婆婆買的保健品,大到給小姑子救急的轉帳,我都用手機備忘錄一一記下,日期、金額、事由,清清楚楚。
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,或許是潛意識裡,我已經在為某一種結局做準備了。
趙敏依舊我行我素。
她開著我的車去做美容,卻在我需要用車去火車站接客戶時,說她車堵在路上,讓我自己打車去。
她刷我的信用卡買了一個名牌錢包,卻在帳單出來後,輕飄飄地對我說她最近手頭緊,下個月再還,然後就沒了下文。
而趙明,永遠是那個和事佬。
他會一邊對我說「她是我親妹,我能咋辦」,一邊又私下裡把買錢包的錢轉給我,讓我「別放在心上」。
他以為這樣就能兩全其美,卻不知道,他的每一次縱容,都在為我們的婚姻挖墳。
暴風雨來臨前的日子,總是格外寧靜。
直到那天下午,我正在公司開會,接到了趙明十萬火急的電話。
他的聲音帶著哭腔,驚慌失措。
「老婆,不好了,我媽...我媽忽然肚子疼得厲害,送醫院了!醫生說是急性闌尾炎,要馬上住院!」
我握著手機,聽著電話那頭嘈雜的人聲和趙明慌亂的語調,心裡卻出奇的平靜。
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,沉穩而有力。
我對著話筒,用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靜語氣說。
「你別急,在哪個醫院?我馬上過來。」
掛掉電話,我跟主管請了假,拿起包,走出了辦公樓。
十二月的風已經有些蕭瑟,吹在臉上像刀子一樣。
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然後緩緩吐出。
我知道,那兩顆在冰箱裡封存了大半年的橙子,終於等到了它們重見天日的時候。
04
趕到醫院的路上,趙明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來,語氣急切,充滿了命令的口吻。
「老婆,你到哪了?快點!我爸一個人忙不過來。」
「你等下過來的時候,先去樓下超市買點東西,媽的洗漱用品、毛巾、臉盆...對了,再買點進口水果,挑貴的買,我媽喜歡吃車厘子和芒果。」
「住院費我先墊上了,你卡里不是還有點錢麼?先轉六萬給我,這肯定不夠,後續還得手術。」
我握著方向盤,沒有插話,只是安靜地聽著。
他的每一句話,都像是一面鏡子,照映出八個月前我媽住院時他的模樣。
那時候,他是怎麼對我說的?
「能省就省點吧,咱們房貸壓力也大。」
「你媽就是普通工人,醫保能報銷大部分,花不了多少錢的。」
「別買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,沒啥用。」
雙重標準,在他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。
他的媽媽是寶,我的媽媽就是草。
他還在電話里滔滔不絕。
「媽這次病得太突然了,肯定要好好補補。你這幾天辛苦一點,公司那邊請個長假,專心在醫院照顧。我晚上儘量過來換你,你也知道,我工作忙,走不開。」
我終於開口,聲音平靜無波。
「好,我知道了。」
掛了電話,我在前面的路口掉了個頭,沒有去他指定的那個高檔進口超市,而是開向了一個普通的社區菜市場。
我在水果攤前停下,看著琳琅滿目的水果,目光最終鎖定在一筐青橙子上。
我讓老闆幫我挑了兩顆,不大不小,和當初小姑子送給我媽的那兩顆,幾乎一模一樣。
我甚至特意叮囑老闆,不用套袋子,就用最普通的那種透明塑料袋裝著就行。
回到家,我沒有像他要求的那樣,收拾什麼住院用的東西。
我走進廚房,打開冰箱冷凍層,從最裡面拿出了一個被保鮮膜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盒子。
打開盒子,裡面躺著的,是兩顆已經有些風乾,但形狀依舊完好的橙子。
它們就是八個月前,趙敏送給我媽的那兩顆「心意」。
我把它們取出來,和我剛買的兩顆新橙子放在一起,簡直難辨彼此。
我最終決定,還是用新鮮的。
畢竟,我是去「探望」病人,總不能提兩顆壞掉的水果。
我把那兩顆承載了我大半年屈辱的橙子,重新放回了冰箱。
然後,我提著那袋裝著兩顆新橙子的塑料袋,開著那輛我父母給我買的車,駛向了婆婆所在的醫院。
一路上,我的心情從未有過的平靜和決絕。
這不是衝動,也不是報復,這對我來說,是一場遲來的、必須舉行的儀式。
我要用他們最熟悉的方式,去回應他們曾給予我的一切。
我要讓趙明,讓他的家人親眼看看,當他們口中的「心意」和「包容」原封不動地還給他們自己時,他們的嘴臉,會是何等的醜陋和可笑。
車子停在醫院的停車場。
我熄了火,在駕駛座上靜靜地坐了五分鐘。
然後,我拿起副駕駛上那袋輕飄飄的橙子,深吸一口氣,推開車門,走進了那棟白色的大樓。
我知道,從我踏入婆婆病房的那一刻起,我的人生,將徹底改變。
05
婆婆住的是VIP單人病房,環境清幽,設施齊全。
這和當初我媽住的那個擁擠嘈雜的四人病房,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我推開門的時候,趙明、公公、還有小姑子趙敏,正圍在病床邊,噓寒問暖,一派孝子賢孫的景象。
婆婆躺在床上,臉色雖然有些蒼白,但精神看起來還不錯。
看到我進來,她立刻露出一副虛弱又委屈的表情,朝我伸出手。
「江婉啊,你可算來了,媽快疼死了...」
趙敏也立刻轉過頭,帶著一絲責備的口吻說。
「嫂子,你怎麼才來啊?我哥都快急瘋了。讓你買的東西呢?媽這會兒正想吃點水果呢。」
她的目光在我身上掃來掃去,像是在尋找大包小包的慰問品。
我沒有理會她們,徑直走到趙明面前。
他正焦急地看著我,看到我兩手空空,只有手裡提著一個不起眼的塑料袋時,眉頭立刻皺了起來。
「東西呢?我不是讓你買...」
我沒讓他把話說完。
我繞過他,走到婆婆的病床前,臉上擠出一個得體的、卻不達眼底的微笑。
我將手裡的塑料袋,輕輕地放在了床頭柜上。
那兩顆青橙子,在袋子裡滾了一下,發出了清脆的聲響。
「媽,聽說您病了,我來看看您。」
我的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到了病房裡每一個人的耳朵里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