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重新坐下來,端起碗,低聲說:「行了,吃飯吧,飯都涼了。」說完,她低著頭埋進飯里,卻一口也沒吃下去。
吃完飯,奶奶主動收拾起了碗筷,蹲在灶台邊用冷水洗著。
水聲嘩嘩作響,母親走過來搶過碗,皺著眉說道:「你年紀大了,這些活我來就行了,別弄得腰又疼了。」

語氣裡帶著不耐煩,可她的手卻格外輕,仿佛怕奶奶受不了。
奶奶愣了一下,眼眶紅紅的,只是低聲應了一句:「嗯。」
夜深了,家裡靜得只能聽到風聲。
母親還沒睡,她在房間裡翻來覆去。
我知道她心裡彆扭,但她不是那種真的會趕奶奶走的人。
母親從小吃過苦,她總說:「做人不能太絕,天會收的。」
這話,我聽了很多次,但現在才明白,她不只是說別人,也是說她自己。
04
第二天一早,父親起得比往常早。
他蹲在院子裡,叼著煙杆,像是在發獃。
我推開門,看到奶奶坐在他旁邊,雙手搓著褲子,低聲和他說著什麼。
風把奶奶的話吹得斷斷續續,但我還是聽到了幾個詞:「對不起……我沒用……」
父親沒有說話,長長地吸了一口煙,臉上的皺紋在晨光下顯得格外深。
他像是想說點什麼,但嘴唇動了動,最終只吐出了一句:「算了,別說了。」
中午,大伯家的堂哥來了。
他站在門口,雙手插在褲兜里,吊兒郎當地說:「奶奶又跑你們家了?哎呀,我媽說了,這老東西怪會折騰的,我媽叫我來接她回去。」
話剛出口,母親就從廚房裡沖了出來,手裡拿著鍋鏟,瞪著堂哥喊:「你再說一遍!」
堂哥嚇了一跳,嘴裡含含糊糊地說:「我……我也沒說啥,不是我媽讓我來問問嘛。」
母親冷笑了一聲,把鍋鏟往桌上一拍:「你回去告訴你媽,奶奶不回去了,你們不養我來養,滾…」
說完,她轉頭對父親喊:「你去和你哥說,這事兒要有個交代!不然我跟他沒完!」
我站在門口,看著堂哥被母親訓得灰溜溜地跑了,心裡忽然有點得意。
母親雖然凶,但她不講理的樣子,竟讓我覺得有幾分可愛。
晚上,奶奶坐在桌邊,用粗糙的手剝著花生,剝得很慢很慢。
母親坐在一旁做針線活,嘴上嘟囔著:「真是作孽,當初要是沒這個分家協議就好了,也不至於鬧到現在這樣。」
奶奶抬起頭,低聲說道:「當初是我糊塗,對不起你們。」
母親愣了一下,手上的針停了下來。
她抬頭看著奶奶,嘆了口氣:「行了,別說了,吃顆花生吧。」
說完,她用針挑了挑手上的線,語氣軟了下來:「你安心住吧,別多想了。」

奶奶點了點頭,眼角濕潤了。
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顆花生,剝開殼,慢慢地送進嘴裡。
我看著這一幕,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滋味。
這件事過後,奶奶就住在了我們家。
她每天早起掃院子,喂雞,幫母親擇菜,偶爾還給我和弟弟做點小衣服。
母親嘴上還是不饒人,但我能感覺到,她心裡的結已經慢慢解開了。
幾年後,奶奶病重,最後的日子在我們的陪伴中度過。
臨終前,她拉著母親的手,哽咽著說:「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,是你。」
母親流著淚,拍了拍她的手:「別說這些了,你安心走吧,我們都會好好的。」
05
一晃,我們父輩們也變成老人了。
三個堂哥結婚後分了家,而大伯母,不但是他的兒媳,連他自己的兒子都嫌棄他,誰也不願意讓她同住,堂姐遠嫁,十幾年沒回來過。
前段時間我回去,正好是午餐時間,我看到大伯母在老屋門口架起一個柴火爐灶,幾塊瘦豬肉幾片青菜,一碗稀飯,就是她一餐的伙食。

屋內,堂哥和他們兒子的幾個朋友弄了一桌菜正喝酒划拳,誰也沒有叫她一起吃或夾幾塊雞肉給她吃。
而我的母親多年前就跟著我們到縣城生活,多年前有補交社保時,我們也給他們交了社保,現在他們每個月每個人有2000多的退休金,隨便他們支取,晚年生活過得很愜意。
如今我們偶爾提起大伯母,母親總會冷笑著說:「她現在的日子,是老天給她的報應。」
所以說啊,這世上有些事情,真的繞不過一個「因果」二字。
當年那種情況下母親完成可以拒絕奶奶到我們家,但還大度的接納了奶奶,今天上天也給她了最好的回報。
母親當年不是笨,其實沒人比她更聰明,她把孝字一代一代很好的傳承了下來。
「人做惡,總會有後人來收拾」,這是母親常掛嘴邊的話。
母親這一生雖苦,但善良卻換來了她晚年的安穩。這是生活最公平的饋贈,也是人心的迴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