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
我終於有了一套真正屬於自己的房子。
溫居那天,我請了岳銘和他姐姐以及我舍友們一起慶祝。
酒過三巡,其中一個舍友打趣道:「岳銘,你啥時候娶我家諾諾啊!」
岳銘摟過我:「隨時可以!就看諾諾答不答應了!」
「結婚後,元諾就可以找個輕鬆點的工作,到時候生個漂亮的寶寶,我就賺錢養家,諾諾就負責相夫教子,貌美如花!」Ţũ̂ₖ
岳銘的姐姐叫岳珊珊,我與她經常聊天。
她微笑著舉起杯:「臭小子,想得挺美,元諾還沒答應你呢!」
一片歡笑聲里,舍友說:「快快快,差點忘了,溫居蛋糕還沒切呢!」
……
夜晚,我躺在床上一直在思考岳銘的話。
我相信岳銘是愛我的,其實我也一樣愛他。
但是此時我突然察覺到,其實岳銘有著大部分中國男人的執念。
這很正常,我也能理解。
但是我能做到嗎?
我爸媽因為我不是兒子而冷待我,因為我做不好傳統意義上的好女兒,就可以一個耳光一個耳光地打我。
親生父母尚且如此。
假如有一天,我做不好賢妻良母。當青春不再,身材走形,我被生活磨平稜角,在柴米油鹽中變成中年婦女的時候,岳銘還會愛我嗎?
思及此處,我就覺得一陣陣寒意撲面而來。
但這些問題,誰都給不了我答案。
10
問題的答案還沒找到,我媽先倒下了。
聽說,是因為我哥跟嫂子放假回家,想吃她做的蒜香排骨。
她馬不停蹄地跑去買,結果騎車速度太快,被小汽車剮蹭了。
所幸只是輕微擦傷。
思前想後,我還是轉了 2000 塊過去,備註寫了「營養費」。
沒過半小時,我爸的電話就打了過來,接通就是劈頭蓋臉的罵。
我沒聽兩句,直接掛了。
他再打,我接聽一下繼續掛。
拉黑太便宜他們了,我就是要讓他氣得跳腳。
等到第十次鈴聲響起,他終於服軟:「小諾,先別掛!爸不罵你了……你能不能回來看看你媽?她這傷有點嚴重,沒人照看不行!」
「可以請護工,費用我跟我哥一人一半。」
「護工哪有自己人放心?再說你哥哪有錢?」
我一臉問號,合著就我有錢,我是冤種?
「那就喊我哥回去,你們不是一直說我哥貼心嗎?我跟我媽上次鬧成那樣,我怕我回去反倒讓她病情更重。」
電話那頭靜了靜,接著傳來他陰沉的聲音:「你這樣,真不怕遭報應?」
我突然笑出聲:「報應?天底下把女兒當養老工具、當吸血包的,那些對兒子和女兒厚此薄彼的人尚且沒有報應,我怕什麼?」
幾十年了,他們拿捏我的手段,我閉著眼都能數出來。
先罵再打,再軟,最後拿報應、親情當枷鎖,從來沒變過。
他們不膩,我都膩了。
11
拒絕我爸的要求後,我哥找來了。
我跟他在一個靜吧見了面,不出所料,他也是過來指責我的。
「爸媽對你不好嗎?從小零食水果我有的你都有,一直讓你讀到本科畢業,有說過讓你早早輟學出去打工嗎?他們的錢愛給誰就給誰,難道父母對自己的錢沒有支配權?你鬧什麼呢?現在媽被車撞了,你連回去看一下都不肯?要不是你非要買房,媽會氣成那樣嗎?」
得嘞,合著全都是我買房鬧的。
我笑著問他:「你不吃排骨她會被撞?」
他臉色訕訕:「排骨難道我一個人吃,爸媽不吃?你嫂子不吃?」
邏輯鬼才。
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:「你是覺得所有父母都在『比爛』,只要沒把孩子扔了就是好的對嗎?爸媽是讓我讀了書,難道沒讓你讀?你當年沒考上家門口的重高,是誰拿三萬塊借讀費,托關係把你送進去的?我讀大學,學費是助學貸款,生活費靠獎學金和周末發傳單湊,我抱怨過嗎?」
「你大學時一雙運動鞋就一兩千,換季衣服堆滿衣櫃,這些你怎麼不說?再看畢業,爸媽立馬給你買了車。拆遷款一到帳,全款給你買了房。我呢?我從小到大就連要求一個自己的房間都是種奢求!」
我把杯子重重磕在桌子上,嚇了他一跳。
「不就是你房間的床買大了的事不順你心意了!你一個女孩子非鬧著買什麼房子?你要是真那麼在意,最大的主臥讓給你成不!哎,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多心眼子呢?」
我噗嗤一聲笑了:「哥,原來你也知道你的房間最大啊?爸媽拼盡全力托舉你一個,你在這狗叫什麼?邊吃邊拿就算了,得了便宜還賣乖?」
他氣得滿臉通紅。
我瞧著他的樣子,又想起了小時候。
我問他:「你還記得五年級時咱倆買書包的事情嗎?」
他一臉心虛,喝了口水:「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你也要翻?」
12
那年電視購物正火,一款 150 元的智能書包讓我和哥哥眼饞。
爸媽承諾期末誰考雙百就給誰買。
我幹勁滿滿,最後捧著三好學生獎狀和年級第一的成績回家,但是哥哥卻沒及格。
沒過幾天,爸媽拎回了兩個書包,給哥哥的是電視同款,給我的卻不是。
我提出質疑,我媽卻說:「這是最新款,電視還沒播,我多花了 20 塊才讓工作人員寄來的!」
我信了。
開學後我向同桌炫耀書包是電視購物買的,卻被班長無情戳穿,他說我那個書包在批發市場只賣 35 元。
說到這裡,我又有點想哭。
「哥,你知道嗎?因為這件事,我被班長取了個外號叫『撒謊精』!」
「還有,一年級時我在外面撿了只小花貓回家,天天當寶貝似的喂養,結果它沒惹你,你卻用棍子打它,揪它耳朵,把它往水裡扔。小貓急了抓了你一下,你轉頭就跟媽告狀,媽把我的貓直接摔死了,然後又把我嘴巴扇到流血,這些你都忘了?」
「你眼裡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,我能說三天三夜。但是哥!你能說出任何一件爸媽虧待你的事出來嗎?」
話到此處,我早已疲憊不堪。
我哥卻昂著頭爭辯:「爸媽說的沒錯,你真的特別記仇還小心眼!」
我已經懶得跟我哥說下去,同既得利益者爭辯毫無意義。
天底下有幾個既得利益者需要自己衝鋒陷陣?他們只需要美美地躲著,輕輕鬆鬆借力打力,自然而然就有人把他們想要的雙手奉上。
我擺擺手,示意我哥離開:「我跟你沒什麼話說,以後別來道德綁架我了,你不配!」
13
我哥當然不會聽我的,畢竟他從小被灌輸的思想就是,我是要給爸媽養老的。
他開始天天在朋友圈分享毒雞湯。
什麼【女兒不孝是大罪】【每個人終將老去】……
他甚至分享了家族群裡面大家對於此事的評價,試圖靠輿論打敗我,讓我認錯屈服。
我掃了一眼截圖,清一色的中老年親戚無一例外都在罵我。ṭū́²
我給我哥回了個:【???】
他說:【你還不覺得自己做錯了?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。】
【然後呢?男性群眾和某些倀鬼群眾的話,是影響我喝水吃飯還是影響我發工資?你們對我的攻擊力為 0,OK??】
我哥氣個半死,反手把我拉黑了。
倒是堂姐給我發了消息:【你爸媽瘋了,你哥也瘋了,跟神經病一樣!什麼東西都給兒子,完事還嫌女兒奉獻得不夠多!啥人啊真的是。】
我謝過堂姐後,直接關機睡覺。
愛誰誰,我現在的態度就是:
嘴巴長在別人身上,我管不了那麼多。
14
和爸媽斷聯的第五個月,手機先收到了嫂子的消息。
【妹妹,我的婚禮你能來嗎?知道你和叔叔阿姨之前有誤會,可我總覺得,一家人少了你就不完整了,我還準備了小禮物想當面給你。抱歉,如果你沒時間也沒關係,下次我單獨請你吃飯。】
消息還沒往下滑,堂姐的消息又彈出來:【你真不去參加婚禮嗎?】
我盯著螢幕猶豫,岳銘湊過來掃了一眼,輕輕碰了碰我的手背:「怎麼想的?」
我沉默了幾秒,抬頭看向他:「其實我跟嫂子只見過三次,每次她都客客氣氣的,要不然你陪我去好不好?有你在,我不用單獨應付爸媽。上個禮咱就走,也不用多待。」
岳銘把我手裡的手機輕輕抽走,順手揉了揉我發頂:「好,我陪你。」
15
我哥的婚禮在老家最好的酒店舉辦。
迎賓區的裝飾用的都是新鮮玫瑰,用心程度可見一斑。
嫂子穿著量身定製的婚紗,正笑著和賓客合影,看見我來,她沒什麼大反應,只是朝我微笑著點了點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