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媽,你幹什麼?」
她壓低聲音問我。
我沒有理她。
我清了清嗓子,對著台下所有的賓客,緩緩開口。
4
「今天,是我女兒顧蔓大喜的日子,作為母親,我很高興。」
「為了她今天的幸福,我這個當媽的,確實準備了一份『大禮』。」
我揚了揚手裡的文件袋。
「這裡面,裝著我為人母二十多年來,全部的『心意』。」
顧蔓和陳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。
台下的賓客也都安靜下來,好奇地看著我。
我能感覺到,一場風暴即將降臨。
我深吸一口氣,拉開引線。
我打開文件袋,抽出裡面的東西。
不是紅色的存單,而是一沓厚厚的單據。
我將最上面的一張展示給所有人看。
「這是我先生,顧建民,三年前腰椎手術的住院單,總共花費八萬六千塊。」
「當時,我女兒顧蔓正在英國留學,她說生活費不夠,讓我給她打三萬塊買個新包,參加同學的生日派對。」
台下一片譁然,接著是嗡嗡的議論聲。
顧蔓的臉瞬間變得慘白。
「媽,你胡說什麼!」
她尖叫道。
我沒理她,抽出第二張。
「這是我兩年前的體檢報告,醫生說我常年營養不良,有嚴重的貧血和胃病,需要長期服藥調理。」
「可是為了給顧蔓的婚房湊首付,我把藥停了,還把她外婆留給我唯一的念想——一隻翡翠手鐲,給賣了。」
我頓了頓,看向顧蔓手腕上那隻嶄新的、一模一樣的手鐲。
「哦,不對,賣的是上一隻。這一隻,是我昨天剛從金店買的 A 貨,三百塊錢。」
台下一陣鬨笑聲,伴隨著此起彼伏的低語:「三百塊?這也能拿出來?」「顧蔓臉色都綠了!」
顧蔓的臉從白轉青,又從青轉紅,她尖叫一聲,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撲向我。
雙眼充血,恨不得生吞了我,卻被陳旭死死拽住,在地上掙扎嚎叫。
陳旭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。
我繼續往下說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。
「這裡,還有我們兩家六個錢包湊出來的五十萬首付憑證,為了還月供,我先生一把年紀了還去開夜班網約車。」
「還有這張,是剛剛過去的這個月,顧蔓小姐從我卡里刷走的五萬塊,說是要買婚禮上穿的定製婚紗。」
我每說一張,就像在她和陳旭臉上扇了一巴掌。
「這些年,我和她爸,就像兩頭被蒙上眼睛的驢,被她牽著鼻子,一圈又一圈地圍著她轉,榨乾了我們所有的血汗。」
「我們以為,能換來她的幸福,能換來我們的晚年安穩。」
我笑了一聲,笑聲里滿是悲涼。
「直到前不久,我才明白,我們養的不是女兒,是討債鬼。」
「今天,她還想要我這文件袋裡,我們老兩口僅剩的八十萬養老金,去填她夫家那個永遠填不滿的窟窿。」
我把話筒遞還給目瞪口呆的司儀,然後走到顧蔓面前。
在她驚恐的注視下,我將手裡的所有單據,一張一張,撕得粉碎。
紙屑像雪花一樣,紛紛揚揚地落在她潔白的婚紗上,那麼刺眼。
「顧蔓,這八十萬,是你爸的買命錢,是我的棺材本。」
「你想要,就等我們死了,來墳頭拿吧。」
「媽!」
她崩潰地大喊。
「別叫我媽,我擔不起。」
我轉身,拉著早已淚流滿面的老顧,在所有人的注視下,一步一步走下舞台。
老顧的眼中從震驚、痛苦,最終化為對我的理解和堅定的支持。
「這婚,你們愛結不結。」
5
我和老顧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婚禮現場。
身後是顧蔓和陳旭的尖叫,張莉的咒罵,還有賓客們的哄堂大笑。
這大概是今年本市最精彩的一場婚禮。
出了酒店大門,老顧再也忍不住,蹲在馬路邊上,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。
我靜靜地站在他身邊,遞給他一張紙巾。
「哭吧,哭出來就好了。」
他哭的不是錢,不是房子,而是那顆被傷透了的心。
為了這個女兒,他付出了所有,健康、尊嚴,甚至是生命。
上一世,他死不瞑目。
這一世,我不會再讓他重蹈覆轍。
哭了很久,老顧才慢慢停下來。
他擦乾眼淚,站起身,眼睛通紅地看著我。
「青,我對不起你。」
「說什麼傻話,我們是夫妻。」
我幫他理了理凌亂的頭髮。
「我們回家。」
「好,回家。」
我們的手機被打爆了。
顧蔓、陳旭、張莉,還有我們家的七大姑八大姨。
我把我們倆的手機都設置了免打擾。
這個世界,總算清靜了。
我們沒有回那個為了湊首付而租的、陰暗潮濕的地下室。
我直接帶著老顧,打車去了新房。
那套寫著我名字,卻一天都沒住過的明亮寬敞的三居室。
我用備用鑰匙打開了門。
屋裡還保留著精心布置的婚房模樣,大紅的喜字、漂亮的氣球,還有顧蔓和陳旭那張碩大的婚紗照。
看著就礙眼。
我走過去,毫不猶豫地把婚紗照摘下來扔在地上,玻璃碎了一地。
老顧愣了一下,然後像是被我傳染了,也開始動手。
我們把所有跟婚禮有關的東西全都扯了下來,扔進了垃圾袋。
做完這一切,我們倆都氣喘吁吁,卻相視一笑。
心裡那口憋了幾十年的惡氣,終於吐了出來。
晚上,我用新廚房給老顧做了一碗熱騰騰的面。
他吃得狼吞虎咽,眼淚又掉了下來。
「青,好久沒吃你做的面了。」
「以後天天給你做。」
我們坐在空蕩蕩的客廳里,沒有說話,卻覺得無比安心。
這是我們的家。
從今以後,只屬於我們兩個。
6
第二天一早,門鈴就被按得震天響。
我從貓眼裡一看,是顧蔓和陳旭,旁邊還站著黑著臉的張莉。
顧蔓的眼睛又紅又腫,看起來一夜沒睡。
「開門!林青!你給我開門!」
「你把話說清楚!憑什麼不讓我住我的婚房!」
我打開門,冷冷地看著她。
「你的婚房?房產證上寫的是你的名字嗎?」
顧蔓噎住了。
張莉衝上來,指著我的鼻子罵:「林青你個老不死的!你是不是瘋了?我們家陳旭娶你女兒,是你們家祖上積德!你還敢在婚禮上鬧事!把我們陳家的臉都丟盡了!」
「丟臉?」
我笑了,「你兒子惦記我老公的賠償金,算計我們老兩口的棺材本,就不丟臉了?」
張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。
陳旭連忙拉住他媽:「媽,你少說兩句。」
他轉頭看向我,換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:「阿姨,我知道您和叔叔不容易。」
「但蔓蔓是你們唯一的女兒啊,你們怎麼能這麼對她?」
「我們是心疼蔓蔓,才想幫你們分擔一下壓力,把錢交給我們保管,也是為了你們好。」
這話,跟上一世在醫院走廊里說的,真是異曲同工。
我看著他,覺得噁心。
「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。」
「這房子,是我的。」
「你們,馬上從我家門口離開。」
「再不走,我就報警了。」
我說完,就要關門。
顧蔓突然瘋了一樣撲過來,用腳抵住房門。
「我不走!這是我的家!你憑什麼趕我走!」
「為了這房子,我犧牲了多少!我陪客戶喝酒,我熬夜做方案,我受了多少委屈!你憑什麼一句話就收回去!」
她說的是她自己的工作。
好像她努力工作,不是為了她自己的人生,而是為了我們。
這種強盜邏輯,我聽了二十多年。
「那是你自己的事。」
我冷冷地說,「跟我沒關係。」
「林青!」
顧蔓嘶吼著,「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!」
「我沒逼你,是你自己逼自己。」
我用力關上門,把她的哭喊和咒罵隔絕在外面。
他們鬧了很久,直到鄰居出來指責,才罵罵咧咧地走了。
我知道,這只是個開始。
7
顧蔓和陳旭果然沒有善罷甘休。
當晚,網絡上抹黑「我」的小作文就開始瘋狂傳播。
甚至有人在深夜往我家扔爛菜葉,發出砸門聲。
他們開始在各種社交平台和業主群里,發布聲淚俱下的小作文。
標題取得一個比一個聳人聽聞:「震驚!狠心父母為八十萬陪嫁,竟在婚禮上逼死親生女兒!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