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說,這世上最薄涼的是什麼?」
「大概是血濃於水只存在於某些人的字典里吧。」
「我丈夫帶著他爸媽去澳洲旅遊的時候,我媽躺在醫院裡,醫生說她可能活不過這個冬天。」
「那你怎麼辦?」
「我什麼也沒做,只是等待。等到我公公從澳洲摔回來,腿斷了,要我細心照顧的那天,我請了假,帶著我媽踏上了我們從未有過的旅程。」
「這不是報復,這是我欠我媽的人生。」

01
「媽,您先吃點東西吧,我給您燉的雞湯。」我輕輕扶起躺在病床上的母親,將枕頭墊在她的背後。
母親搖了搖頭,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,眼窩深陷。
「小雲,不用麻煩了,我吃不下。」她的聲音很輕,如同風中的落葉。
我抿著嘴唇,強忍著淚水。三個月前,醫生告訴我們,母親的肝癌已經到了晚期,最多還能再撐半年。
「就喝一點點,好不好?」我哽咽著說,「您得保持體力。」
母親勉強喝了兩口,就靠回了枕頭上。
「小亮今天怎麼沒來?」她問道,提起我的丈夫。
我低下頭,假裝整理床單的褶皺。「他最近工作忙,可能晚點來。」
這是我這個月第十七次說出這樣的謊言。
我走出病房,站在醫院的走廊上,拿出手機。螢幕上是丈夫剛發來的旅遊照片:他和他父母站在雪梨歌劇院前,笑容燦爛。配文是:「澳洲第三天,爸媽玩得很開心!」
我深吸一口氣,把手機放回口袋,沒有回覆。
三天前,丈夫李亮帶著他的父母踏上了為期兩周的澳洲之旅。當我提醒他我母親病重時,他只是說:「這次旅行早就計劃好了,我爸媽盼了很久。你媽不是還能撐幾個月嗎?我們回來還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。」
我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,但更讓我震驚的是,我竟然沒有反駁,只是沉默地看著他們收拾行李離開。
「林雲,你媽的檢查報告出來了。」醫生走過來,打斷了我的思緒。
我跟著他走進辦公室,看著他指著那些冰冷的數據和圖像。
「情況不太樂觀,腫瘤增長速度比我們預想的要快。」他停頓了一下,「如果有什麼心愿,現在是實現的時候了。」
這句話如同一柄重錘,擊碎了我內心最後的僥倖。
我顫抖著雙手接過報告,腦海中浮現出母親曾經對我說過的話:「小雲,媽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多看看這個世界。年輕時為了養你,後來為了幫你帶孩子,一直沒機會出去走走。」
那天晚上,我獨自一人在醫院的走廊上徘徊到很晚。
回到家,我看著空蕩蕩的客廳,想起了母親為這個家付出的一切。在父親早逝後,她一個人把我拉扯大,供我讀完大學。在我結婚後,她又搬來和我們同住,幫忙照顧我的兒子小傑,讓我能夠安心工作。
而現在,當她生命的倒計時已經開始,我的丈夫和公婆卻選擇了去澳洲度假。
我打開電腦,翻看母親珍藏的旅遊雜誌。那些被她用筆圈出的景點,從北到南,從東到西,遍布中國的每一個角落。這是她從未實現的夢想。
我做了一個決定。
第二天一早,我去了公司。
「林總,我需要請假。」我站在主管張總的辦公室里。
「多久?」他抬起頭。
「四個月。」
他的眉毛挑了起來。「四個月?這不可能,林雲。你知道我們公司最長的事假只有一個月。」
「我母親病危,醫生說她時日不多了。」我直視著他的眼睛,「我想帶她去旅行,完成她的心愿。如果公司不同意,我可以辭職。」
我十年來從未請過長假,業績一直名列前茅。張總沉默了很久,最終點頭:「我會和人事部商量,儘量批准你的假期。但你必須保證在關鍵時刻能遠程處理一些緊急事務。」
「謝謝。」我轉身離開,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。
02
當我走進病房告訴母親我的計劃時,她的眼睛亮了起來,隨即又暗淡下去。
「小雲,這不現實。我這個樣子,怎麼去旅行?」
我握住她枯瘦的手:「媽,我已經安排好了。我們會雇專業的護工,走到哪裡都有醫療保障。您一直想看看這個國家的山山水水,現在是時候了。」
「可是你的工作?小傑呢?」
「我請了長假。小傑在學校有老師照顧,周末可以去他同學家。」我沒有提丈夫,因為我知道他回來後會第一時間去照顧他的父母,而不是關心我和兒子。
母親的眼眶濕潤了:「小雲,媽不想拖累你。」
「您從來不是我的拖累。」我哽咽道,「您是我的母親,是我最重要的人。」
那天晚上,我開始規劃我們的行程。從北京出發,先去東北看雪,然後一路向南,到西南看山川,再到沿海看大海。我聯繫了專業的醫療陪護公司,租了一輛配備醫療設備的房車。
我把這些都告訴了丈夫,通過簡短的信息。他的回覆只有一句:「你瘋了嗎?你媽那種情況怎麼旅行?」
我沒有回應。這是我第一次不徵求他的意見就做出重大決定。
一周後,當我正在醫院為母親辦理出院手續時,丈夫打來電話。
「雲,出事了。」他的聲音很急促,「我爸在澳洲摔斷了腿,我們提前回來了,現在在市中心醫院。」
我的手指停在出院單上:「嚴重嗎?」
「粉碎性骨折,要做手術,術後需要專人照料至少三個月。」他頓了頓,「你能不能先放下你媽的事,來醫院一趟?我們需要你。」
我沒有立即回答,腦海中閃過丈夫對我母親病情的漠不關心,閃過他們一家三口在澳洲的笑臉。
「抱歉,我不能來。」我輕聲說,「我正在給我媽辦出院手續,明天我們就啟程去旅行了。」
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:「林雲,你這是什麼意思?我爸傷得這麼重,你卻要帶著你媽去旅行?你是我老婆,照顧我父母是你的責任!」
「我首先是一個女兒。」我平靜地說,「而且,當我媽病危時,你們選擇去澳洲旅遊,現在憑什麼要求我放棄陪伴我媽的最後時光去照顧你爸?」
「那不一樣!我爸媽盼著這次旅行很久了!」
「我媽盼著能出去看看世界,盼了一輩子。」我深吸一口氣,「李亮,我們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。你選擇了你的父母,我選擇了我的母親。僅此而已。」
我掛斷了電話,心跳如鼓。這是我和丈夫結婚六年來,第一次如此堅定地站在他的對立面。
那天下午,我去了小傑的學校,告訴他媽媽要帶外婆去旅行一段時間。
「爸爸和爺爺奶奶不一起去嗎?」十歲的小傑疑惑地問。
「不,爺爺摔傷了,爸爸要照顧他們。」我撫摸著兒子的頭,「你會想念媽媽嗎?」
「會。」他點點頭,然後認真地說,「但是外婆更需要媽媽。我已經長大了,可以照顧自己。」
我緊緊抱住兒子,眼淚終於落下。
當晚,我回到家收拾行李時,丈夫和婆婆已經在客廳等著我。
「林雲,你不能這樣自私!」婆婆一見我就開始指責,「老李傷得那麼重,需要人照顧,你卻要去旅遊?」
「不是旅遊,是陪我媽走完最後的路。」我繼續整理行李,頭也不抬。
「你媽現在不是還能動嗎?我老公連下床都困難!」婆婆的聲音提高了八度。
我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,看向他們:「王阿姨,您記得三個月前,醫生說我媽最多還有半年生命的時候,您是怎麼勸李亮的嗎?」
婆婆愣住了。
「您說:『老人生老病死很正常,不用太放在心上,我們的澳洲行程不能取消。』」我一字一句地重複著她當時的話,「現在我只是在做和您一樣的選擇而已。」
丈夫走上前來:「雲,別這樣。我們是一家人,應該互相體諒。」
「是啊,我們是一家人。」我苦笑,「可惜這句話只在需要我付出的時候才會出現。李亮,我不想吵架,但這次我必須陪我媽走完她的最後時光。至於你父母,你們有三個人,完全可以照顧好一個傷員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