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車在一個時辰後停下,我在王府見到了楚瀾遠口中的「故人」,卻發現那人幾乎快要認不出來了。
「春婉?」我試探著發出聲音。
而那雙目緊閉的女子,像是受到了驚嚇,忽然抬起頭道:「娘娘,是你嗎娘娘?奴婢終於等到您的在天之靈回來,替公主太子洗刷冤屈了嗎?」
她一瘸一拐地摸著走過來,卻因為看不見路險些跌倒。
我連忙扶住她,近距離撫摸著她臉上道道猙獰的疤痕,心底既憤怒又心疼。
「是誰,把你害成這樣!」
春婉,我曾經的大宮女,在皇宮也曾是人人敬重的姑姑,如今卻落得容顏盡毀,眼盲腳瘸的下場!
春婉顫抖著唇,在我懷裡不住地哭了起來:「娘娘,真的是你……」
我擁著她,告訴她我回來了。
春婉很快接受了我死而復生的事實,將這些年宮中發生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。
4.
最開始,我離世的時候,楚鶴安的確懷念過我一陣子,甚至空懸後位多年。
伯陵和玉宜作為他僅有的兩個孩子,受盡了無上寵愛,楚鶴安親自把他們帶在身邊教導,就像他承諾的那樣,不讓任何人傷害他們。
但自從林璃嫣出現,他就變了。
初入宮門的林美人,有一張嬌小精緻的臉,燭火下,像極了楚鶴安早逝的白月光,雲貴妃。
但和雲貴妃比起來,林璃嫣要心狠得多。
她先是以言語挑釁玉宜公主,假意摔倒,差點摔沒了孩子。
又在誕下弘陽後,再度利用自己孩子的性命,誣陷伯陵妒忌兄弟。
兄妹二人因她的設計,跟楚鶴安越來越疏遠。終於,在林璃嫣想要我的「遺物」金翅海棠簪時,伯陵當著眾人的面爆發了。
他斥責林璃嫣不配觸碰我的遺物,委屈地對楚鶴安道:「父皇,這是母后留下的東西,您忘了昔日跟母后的感情嗎?」
雖然伯陵從未見過我,但春婉等宮人常常在他耳邊提起我有多好,跟楚鶴安有多恩愛,所以伯陵才如此質問楚鶴安。
但楚鶴安聽了卻只覺得惱怒。
畢竟,我已死了多年了。
曾經再多的感情也淡了。
就像雲貴妃死後,他移情於我,而我死後,他又移情於林璃嫣。
他不喜歡有人日日提醒他,他的所作所為有多對不起我。
越是心虛,便也越發惱羞成怒:
「朕當然知道這是先皇后的遺物,可說到底,也不過是一支簪子。太子,你越發沒大沒小了,當著朕的面,便敢頂撞你淑妃娘娘。」
玉宜委屈得直哭:「分明是她欺辱母后不在,想霸占母后的遺物!」
「閉嘴!」楚鶴安疾言厲色,只顧著維護林璃嫣,皺眉道,「這金翅海棠簪是朕賜予先皇后,如今朕收回來,再將它賜給璃嫣,便不算占了皇后的遺物。」
伯陵和玉宜面色慘白,難以置信地盯著楚鶴安,似是不敢相信他能說出這種話。
但楚鶴安偏偏就這樣做了。
他命人取來簪子,親自戴在林璃嫣髻上。
林璃嫣彎唇淺笑,得意地撫著髻上的金簪,出席宮中大小宴會,風光招搖。
但沒幾天,簪子就被她扔掉了,說是戴了頭疼,暗地裡埋怨是我的陰魂衝撞了她。
皇宮請得道高人來做了幾場法事,伯陵和玉宜想要阻攔,卻也是阻攔不得,以為我的魂魄果真留在宮中,被高僧驅散了。
三人間怨恨極深,林璃嫣仗著楚鶴安寵愛,漸漸將伯陵和玉宜打壓得一蹶不振。
不過幾年,伯陵和陸家就因謀反罪處死,而沒了庇護的玉宜,則被她逼得遠嫁塞外和親,兩年前香消玉殞。
春婉從人人艷羨的大宮女,淪為了浣衣房賤婢。
好不容易挨到出宮,卻被林璃嫣派人劃破容嫣,打斷雙腿,像乞丐一樣丟在城牆根。
若非楚瀾遠恰好路過,恐怕春婉那時就因得不到救治死了。
春婉緊閉的雙目流出一行血淚,死死抓緊我的手:「報仇……娘娘,您一定要為太子和公主報仇……」
我心如刀絞地點頭,深深吸了一口氣,語氣里只剩刻骨寒意:「你放心,此仇不報,我誓不為人。」
不管是違背承諾的楚鶴安,還是害我兒女的林璃嫣,我一個都不會放過。
5.
安撫好春婉後,我去找楚瀾遠,感謝他收留春婉,順便告訴他,我想入宮的想法。
楚瀾遠吃了一驚,遲疑地問道:「你為什麼想進宮?皇兄恐怕不會輕易相信你是死而復生,而且林皇后和太子,也不會放過你。」
我冷冷地笑道:「他們不放過我,我也不會放過他們。你既然相信死而復生這樣不可能的事,為什麼不相信我有辦法報仇?還是說,你要阻止我?」
在楚瀾遠開口的瞬間,我已做好準備,若是他不贊成,我便抹去這段記憶,獨自尋找進宮的機會。
楚瀾遠猶豫了一瞬,沉聲道:「你會……會殺了皇兄嗎?」
我眯起眼,反問:「你希望我殺了他嗎?」
楚瀾遠有些迷茫:「我不知道。」
血緣上,他們是兄弟。
可皇家,又有幾分兄弟之情?
看著楚瀾遠猶豫的模樣,我輕輕笑了:「其實,你對楚鶴安並無什麼感情,他死了,對你一分壞處也沒有。你想當皇帝嗎?」
楚瀾遠一驚:「什麼?」
「我問,你想當皇帝嗎?」我又重複了一遍,死死盯著他的眼睛,發動了催眠,「你的心裡,難道從來沒對他座下的龍椅有過想法?」
楚瀾遠被我蠱惑,不自覺說出了心裡話:「我……我當然有過。可楚鶴安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,陸家覆滅後,兵權大半被他收回,我底下的人,目前還不是他的對手。」
「沒關係,我會幫你。以你的才能,本就不遜於楚鶴安。」
我沒有告訴楚瀾遠,在楚鶴安暴斃後,他也是逐鹿天下的一方諸侯。
如果要選一個新的皇帝坐上龍椅,看在他幫我救了春婉的份上,我決定選他。
楚瀾遠定定地望著我,咬牙道:「好,我信你。你需要我做什麼,儘管開口。」
我微微一笑,讓他幫我塑了一重假的身份。
雖然系統里也有多種身世供我選擇,但那些都來自官宦人家,為了方便入宮為妃準備的。
我已經不想再牽連無辜的人,自然是父母雙亡的孤女最好。
潛入宮中前,楚瀾遠憂心忡忡,提醒我道:「萬事小心。林璃嫣似乎跟七皇叔有關係,陷害伯陵,扳倒陸家,仔細想來,七皇叔也在場。」
「你是說,楚昀天?」
對於這個人,我有些印象。
同樣也是在楚鶴安暴斃後,參與到爭奪中的人。
心思深沉,隱忍多年。
我眸光一閃,心裡浮現出一絲想法,對楚瀾遠道:「你和他關係如何?」
「誰?七皇叔?」楚瀾遠搖頭,「他幾乎都待在封地,只有近些年,時常回京城一趟。我們關係算不上多親近。」
「那……你能拿到他一根頭髮嗎?」
「頭髮?要這有何用?」楚瀾遠不解,疑惑地望著我。
我笑了笑,說:「等我入宮會會這林璃嫣後,再告訴你為什麼。總之,若有機會,將他的一根頭髮留下來,說不定日後能用上。」
楚瀾遠怔怔,雖不解,但還是答應了我。
在他的運作下,我化名夏棠,作為一名宮女,被領進了宮。
雖然二十年過去,但我這張臉,宮中還是有老人認得的。
他們並不像楚瀾遠那樣認定我就是陸瑤,而是如同林璃嫣與雲貴妃那樣,把我當成了一個長得似先皇后的人。
他們的目光不住地落在我臉上,帶著複雜、驚訝,甚至還有一絲絲恐懼。
因為實在是太像了。
不,簡直就是一模一樣。
我安靜地垂眸望著地面,仿佛沒有覺察到那些異樣的目光,心卻忍不住蠢蠢欲動。
不掩飾我本來的容貌,就是因為我想看看,再見到這張未曾改變的臉,楚鶴安會是什麼表情。
6.
然而,我先等來的卻不是楚鶴安,而是林璃嫣。
「皇后娘娘駕到——」
太監高亢的聲音響起,華麗高貴的轎輦停在了院外,林璃嫣頭戴鳳冠,一步一步朝我走來。
「就是她?」林璃嫣的眼神掃過我,漫不經心地問身邊的嬤嬤。
那嬤嬤是我的舊識,曾經見過我,肯定地點頭:「娘娘,就是她。」
「長得真是天姿國色啊,本宮倒不知道,丫鬟里什麼時候出了這麼個絕色。」她指指我,道,「以後,你就來本宮的鳳鸞宮伺候吧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