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菜汁順著我丈夫江峰的額角滑落,滴在他緊抿的唇邊,他卻像一尊毫無知覺的雕塑,任由我婆婆在他頭上撒野。
客廳里,親戚們的竊竊私語像無數根細針,扎在我早已麻木的神經上。
而這一切的導火索,不過是半小時前,在飯桌上,我那不學無術的小姑子,指著我的鼻子,讓我將兩萬月薪全額上交時,江峰毫無預兆地甩過去的那一記響亮的耳光。

01
「啪!」
一聲清脆的巨響,瞬間壓過了包廂里所有的嘈雜。
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。
我甚至能看清小姑子江莉臉上那瞬間凝固的、不可置信的表情,她捂著迅速紅腫起來的左臉,眼中的惡毒和錯愕交織成一張扭曲的網。
在此之前,她正用塗著蔻丹的指甲指著我的鼻子,尖利的聲音迴蕩在每個人的耳邊:「林晚,我哥月薪才八千,你一個月掙兩萬,憑什麼只給家裡八千?瞧不起誰呢?要麼你就把兩萬都給我媽,要麼就一分錢都別給,別在這兒假惺惺地裝大方,噁心!」
這句話,她幾乎是吼出來的。
今天是婆婆的五十大壽,我們特意在市裡最好的酒店訂了包廂,七大姑八大姨都來了,坐了滿滿當當三大桌。
江莉選擇在這個時候發難,用心何其歹毒,就是要讓我當著所有親戚的面下不來台。
我跟江峰結婚三年,因為我收入比他高出一截,心裡總覺得有些虧欠,所以在物質上對婆家一直很大方。
我們自己住的房子首付是我婚前財產付的,婚後房貸也是我主動承擔。
不僅如此,自從結婚第二個月起,我就主動每月給婆婆八千塊錢,作為他們的生活費。
起初,婆婆和小姑子對我讚不絕口,走到哪裡都誇我這個兒媳婦懂事能幹。
可漸漸地,她們的胃口越來越大。
小姑子江莉三天兩頭找我要錢買包、換手機,婆婆也總是有各種名目繁多的「人情往來」需要我支援。
我念著江峰對我的好,念著他平日裡在我父母面前的孝順體貼,對這些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只要不過分,基本都有求必應。
我以為我的退讓和付出,能換來家庭的和睦,能讓江峰在中間不難做。
但我錯了。
人心不足蛇吞象,我的忍讓,在她們看來,是理所應當,是軟弱可欺。
直到今天,江莉終於撕下了最後一層偽裝。
「要麼給兩萬,要麼就別裝大-方!」
這句話像淬了毒的刀子,捅在我心上。
我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衝上了頭頂,捏著筷子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。
我正準備開口,告訴她這三年來我為這個家付出了什麼,告訴她那八千塊錢不是義務,而是我這個做兒媳的心意。
可我還沒來得及發出一個音節,坐在我身旁的江峰,那個平日裡溫和得甚至有些沉默的男人,毫無徵兆地站了起來,掄圓了胳膊,一巴掌結結實實地扇在了江莉的臉上。
整個世界都安靜了。
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。
婆婆手裡的酒杯「哐當」一聲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
「哥!你敢打我?」江莉的尖叫聲刺破了這死一般的寂靜,她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,瘋了一樣就要撲過來。
「江峰!你瘋了!你為了這個外人打你親妹妹?」婆婆也反應了過來,一把將江莉護在身後,指著江峰的鼻子破口大罵。
江峰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,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,他看都沒看狀若瘋癲的母親和妹妹,而是轉過頭,深深地看著我。
他的眼神里有憤怒,有愧疚,還有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決絕。
他一把抓起我的手,那力道很大,幾乎要將我的手骨捏碎,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地對我說:「林晚,我們走。」
說完,他拉著我,頭也不回地朝包廂外走去。
「反了!真是反了天了!」婆婆的咒罵聲在身後響起,「江峰,你今天要是敢帶這個女人踏出這個門,你就永遠別再回來!我沒有你這個兒子!」
江峰的腳步頓了一下,但我能感覺到,他握著我的手,沒有絲毫的鬆動。
他甚至沒有回頭,只是拉著我,用更快的速度,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。
直到坐進車裡,我還處在一種極度的震驚和恍惚中。
江峰一言不發地發動了車子,車廂里瀰漫著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我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,眼淚毫無徵兆地掉了下來。
這三年的婚姻生活,像一部荒誕的黑白電影,一幕幕在我眼前閃過。
那些我自以為是的付出,那些我小心翼翼的討好,在今天,被江莉一句話,被婆婆一聲「外人」,擊得粉碎。
原來,無論我做什麼,在她們眼裡,我終究只是一個外人。
一個會掙錢的、可以被無限索取的「外人」。
我不知道車開了多久,直到車子穩穩地停在我們家樓下的停車場。
江峰熄了火,卻沒有下車。
他轉過頭,借著昏暗的燈光,我看到他通紅的眼眶。
他抬起手,有些笨拙地幫我擦掉臉上的淚水,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:「老婆,對不起,讓你受委屈了。」
一句話,讓我瞬間破防,我再也忍不住,撲進他懷裡,嚎啕大哭。
02
我在江峰的懷裡哭了很久,仿佛要把這三年來積壓的所有委屈和不甘,都隨著眼淚宣洩出去。
江峰沒有說話,只是抱著我,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我的後背,任由我的眼淚浸濕他的襯衫。
直到我的哭聲漸漸變成了抽泣,情緒才稍微平復了一些。
「好了,我們回家。」江峰的聲音依舊沙啞,他替我解開安全帶,然後下車繞過來,為我打開了車門,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。
回到家,他讓我坐在沙發上,自己則轉身進了廚房,不一會兒就端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出來,遞到我手裡。
「喝點吧,哭多了嗓子會不舒服。」
我捧著溫熱的杯子,看著眼前這個男人。
他眼角的疲憊和眉宇間的愧疚那麼明顯,讓我心裡一陣陣地發酸。
其實,我從來沒有怪過他。
我知道,夾在我和他家人中間,他才是最難做的那個人。
「江峰,今天……謝謝你。」我輕聲說。
他坐在我身邊,握住我捧著杯子的手,搖了搖頭:「該說對不起的是我。是我沒有處理好我媽和江莉那邊,才讓你一次又一次地受委屈。林晚,今天這一巴掌,我早就該打了。」
我驚訝地看著他。
他苦笑了一下,眼神里流露出一絲自嘲:「你是不是覺得我平時很窩囊,很沒用?看著我媽和我妹那麼對你,都無動於衷?」
我沒有說話,算是默認了。
雖然我理解他的難處,但心裡沒有過一絲怨言是不可能的。
「其實,我什麼都知道。」他嘆了口氣,繼續說道,「我知道江莉隔三差五找你要錢,我知道我媽打著各種旗號讓你出錢。我都知道。我跟她們說過很多次,讓她們不要太過分,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。可她們不聽,反而說我娶了媳婦忘了娘,說我胳膊肘往外拐。」
「她們總說,『你媳婦一個月掙兩萬,給我們花點怎麼了?我們養你這麼大容易嗎?』,每一次,都用孝道來綁架我。
我承認,我很懦弱。
我怕跟她們吵,怕家裡鬧得雞犬不寧,更怕……怕她們真的覺得是我在背後慫恿你,從而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你身上,讓你更難做。」
「所以我總想著,忍一忍,多溝通溝通,她們總會明白的。可我錯了,我今天才徹底看明白,她們的貪婪是無底洞,是永遠都填不滿的。她們不是把我當兒子,當哥哥,而是把我當成可以依附的工具,把你當成可以源源不斷提款的機器。」
江feng的這番話,讓我震驚,也讓我心疼。
原來他不是不知道,不是不在乎,他只是用了一種我認為是「懦弱」的方式,在保護我。
「今天江莉說出那句話的時候,我腦子裡『嗡』的一下,什麼孝道,什麼親情,全都煙消雲散了。
我只知道,我的妻子,那個為了我、為了這個家拚命工作,毫無保留付出的女人,正在被我最親的人當眾羞辱。
如果我再不站出來,我就不配當你的丈夫。」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