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目標明確且單一。
藍色的小衣服、印著汽車和恐龍的連體衣、小小的籃球鞋、各式各樣的機器人玩具……
不一會兒，購物車裡就堆起了高高的一座小山，清一色的，都是給男孩準備的。
我走到女孩用品區，那裡掛滿了粉色、鵝黃色的精緻裙衫，蕾絲花邊，蝴蝶結，每一件都像一個小小的藝術品。
我拿起一件粉色的小紗裙，裙擺上點綴著細碎的亮片，像極了童話里公主穿的禮服。
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。
我拿著裙子走到李秀梅身邊，聲音放得很輕：「媽，你看這件裙子多好看，也給妹妹買一件吧。」
李秀梅正拿著一個藍色的小奶瓶反覆端詳，聽到我的話，她頭也沒抬，眼皮一翻，立刻拉下了臉。
她一把從我手裡奪過那件粉色紗裙，看也不看就扔回了貨架上，動作粗魯得像是丟一塊抹布。
「買什麼買！女孩子家家的，穿什麼新衣服？金貴什麼！」她的聲音尖銳而刻薄，引得周圍的導購和顧客紛紛側目。
「等她出生了，撿哥哥剩下的穿就行了！別整天想著花這些冤枉錢！」
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間衝上了頭頂。
我的女兒，還沒出生，在她的奶奶眼裡，就只配穿別人剩下的舊衣服。
我攥緊了拳頭，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，努力克制著當場給她一耳光的衝動。
我轉頭看向程安，我名義上的丈夫，我孩子的父親。
我希望他能站出來，哪怕只說一句公道話。
可他只是眼神躲閃，避開了我的目光，然後快步上前，打著圓場：「月月，媽說得對，勤儉節約是咱們家的傳統美德嘛。再說了，小孩子長得快，買那麼多新衣服也是浪費。」
「勤儉節約？」我看著他，感覺喉嚨里像是堵了一團棉花，又干又澀。
給兒子買幾千塊的衣服玩具，叫「捨得投入」，給女兒買一件幾十塊的裙子，就成了「浪費錢」。
這就是他所謂的「勤儉節約」。
我的心，一寸一寸地往下沉，沉到了不見底的深淵裡。
回家後，這場無聲的凌辱還在繼續。
李秀梅像是獻寶一樣，從自己的臥室里拿出一個用紅絨布包裹著的精緻小盒子。
打開來，裡面躺著一個明晃晃的純金長命鎖，上面刻著「長命富貴」四個字，做工精巧，一看就價值不菲。
「這是我託人專門去廟裡開過光的，要給我大孫子戴的！保佑他一輩子平平安安，無病無災！」她舉著那個長命鎖，在程安面前炫耀著，臉上滿是得意和驕傲。
我站在一旁，像個局外人。
良久，我聽到自己平靜得有些可怕的聲音響起：「妹妹的呢？她沒有嗎？」
李秀梅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，嗤笑一聲，那笑聲里充滿了不加掩飾的輕蔑。
「一個丫頭片子，要什麼長命鎖？賠錢貨一個，給她口飯吃，能健健康康長大就不錯了！還想要這要那的，慣的她！」
「賠錢貨」三個字，像三根燒紅的鋼針，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臟。
我氣到渾身發抖，眼前陣陣發黑。
我肚子裡那個安靜乖巧的小生命，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的屈辱和憤怒，輕輕地動了一下，像是在無聲地抗議。
程安見我臉色不對，終於有了點反應。
他不是指責他母親的刻薄，而是把我拉進了房間，關上了門。
「月月，你別跟媽計較，她就是老思想，刀子嘴豆腐心，心裡還是疼孩子的。」他還在為他那個惡毒的母親辯解。
我甩開他的手，冷冷地看著他，一字一頓地問：「是疼『你兒子』，不是疼『我女兒』，對嗎？」
程安的臉色一僵，語塞了。
他囁嚅了半天，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。
那一刻，我對他最後一絲的幻想，也徹底破滅了。
這個男人，骨子裡和他母親是一樣的貨色。懦弱、自私，在他的世界裡，只有他自己和他所謂的「程家香火」。
晚上，我躺在床上，假裝睡著了。
客廳里，李秀梅和程安興奮地打電話給老家的親戚們報喜。
「哎呀大姑，我跟你說個天大的好消息！我們家程安要有後了！月月懷上了，是個大胖小子！」
「是啊是啊，B超看過了，帶把的！這下我可放心了，我們老程家後繼有人了！」
「女孩？哦……還有一個，醫生說是龍鳳胎。嗨，丫頭片子不值錢，提她幹嘛！主要是這個孫子，可是我們家的寶！」
他們在電話里高談闊論，興高采烈地宣布著「程家的種」即將誕生，對我肚子裡的女兒，卻是隻字不提，好像她根本不存在。
我閉著眼睛，黑暗中，我的嘴角卻勾起一抹冰冷的笑。
我悄悄按下了手機的錄音鍵。
這些興高采烈的對話，這些醜陋不堪的嘴臉，都將成為日後法庭上，最有利的證據。
你們不是覺得我女兒不配擁有姓名嗎？
那我就讓她擁有你們幾輩子都掙不來的東西。
你們不是覺得兒子是寶，女兒是草嗎？
那我就讓你們親眼看看，你們眼裡的「草」，是怎麼長成你們永遠高攀不起的參天大樹。
我的心，在這一刻，冷如鐵，硬如鋼。
時間過得飛快，我的孕肚也一天天大了起來。
程家拿到「姓氏權」後的喜悅，逐漸演變成了一種按捺不住的貪婪。
他們的算盤，終於打到了我那套陪嫁房上。
那是我爸在我結婚前，全款買下的一套市中心頂級學區的房子，面積一百八十平，市值超過一千萬。
房產證上，自始至終，只寫了我一個人的名字。
這是我爸給我的底氣，也是我的退路。
周末，程家大擺筵席，搞了一場家庭聚會，把八竿子打得著的親戚都請了過來。
美其名曰是給我「安胎」，實際上，是李秀梅的個人炫耀大會。
酒桌上，她滿面紅光，聲音洪亮地對著一眾親戚宣布：
「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！我們家程安有後了！我花二十萬，給我大孫子定了姓！以後他就是我們程家名正言順的長孫！」
話音剛落，親戚們立刻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恭維聲。
「哎喲，秀梅姐你可真有遠見！這事辦得敞亮！」
「就是就是，這年頭，肯讓孩子跟男方姓的媳婦可不多了，還是月月懂事！」
「二十萬買個姓，值！太值了！這是買了個未來啊！」
李秀梅聽著這些奉承，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。
她端起酒杯，一飲而盡，然後大手一揮，開始高談闊論，唾沫橫飛。
「等我大孫子一出生，我就讓他們搬去月月那套陪嫁的學區房！那可是市中心最好的地段！出門就是名校，以後我孫子從幼兒園到高中，都不用愁了！」
她越說越興奮，仿佛那套房子已經是她的囊中之物。
她得意地拍著程安的肩膀，像個指點江山的將軍：
「以後那房子，就是我們程家金孫的！誰也搶不走！等他長大了，娶媳婦，那也是現成的婚房！」
飯桌上的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點著頭，好像這件事天經地義。
我看到程安的臉上，也露出了難以掩飾的得意笑容。
他甚至還附和了一句：「媽說得是，一切都是為了孩子。」
那一瞬間，我感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。
不是因為懷孕，而是因為他們這副貪婪無恥的嘴臉。
他們已經不僅僅是覬覦我的財產了，他們是在明目張胆地，搶劫。
我一直沉默地吃著菜，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，仿佛一個置身事外的看客。
直到李秀梅的狂想曲到達了最高潮。
我慢條斯理地，放下了手中的筷子。
筷子和瓷碗碰撞，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。
聲音不大，卻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喧鬧的池塘，立刻讓整個客廳都安靜了下來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齊刷刷地集中到了我的身上。
我迎著他們的目光，臉上依然帶著那抹溫和的微笑，只是那笑意，未達眼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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